侯淑荷

周末，我驱车带着母亲去看望住在另一座城市的姑姑。姑姑今年94岁了，她是我心里最慈爱的长者。

我们来到姑姑家，坐在床上的姑姑看见我和母亲去看望她，满眼的笑意，十分开心。一年多没见，姑姑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非常瘦弱、弱不禁风，轻得如同一片羽毛。我笑着对姑姑说：“认识我们吗？”姑姑对我这样的问话表现得不屑一顾，说：“我还能不认识你们吗？我又不糊涂。”我说：“那我们是谁呀？”姑姑却迟迟答不上来，只是一直看着我们笑。

表姐说姑姑现在的记忆力很差，时而明白，时而糊涂。明白时还好，糊涂的时候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有一次，表哥在家陪姑姑。他见家里的菜不多了，就出去买了一趟菜。他买菜回来的时候，看见姑姑穿戴整齐地坐在二楼的窗台上，双腿垂在窗外，身边放着一个小挎包，那情形随时都有坠楼的危险。姑姑看见表哥开门进屋，对他说：“再过五分钟，飞机就来接我了，我就能见到爸妈了。”表哥见状，吓出一身冷汗。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一把将姑姑抱下窗台。因为姑姑这样的状态，从此后，家人决定二十四小时不离人，轮流陪护着姑姑。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姑姑特别孝顺。她工作很忙，但是经常会奔波几百里的路程来看望和我们同住的奶奶。

那时，我最盼着姑姑来家里做客，因为姑姑每次来都会给奶奶带礼物，也会给我们带糖果。小时候能吃到糖果，真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姑姑特别善良，自己生养了五个孩子。她看见亲属家一个三岁的女孩，因父母发生意外孤苦无依，就不顾亲人的反对把她接回家来抚养、供她上学。后来女孩生活得非常幸福，把姑姑当作亲生母亲一样孝顺。

表姐说，近来姑姑越发频繁地做着奇怪的事。

姑姑儿孙满堂，孩子们都对她孝顺有加，她收到很多小辈儿送给她的礼物。她经常用一个布包把她认为最好的东西包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地说：“妈，这个是给你的;爸，这个是给你的。”吃饭的时候，她觉得特别好吃的，会趁人不注意把饭碗端到房门外面的走廊上，说：“爸、妈，这些东西你们都没有吃过，快尝尝好吃不。”

有一次姑姑还把钱扔到窗外，说：“爸、妈，这些钱你们留着花吧。”

表姐说着姑姑近来的日常生活情况，语气里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却有无限的疼爱，像是在说调皮可爱的孩子。这让我十分感动。

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想着姑姑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我的心忽然被触动了一下，我似乎理解了姑姑：她说的话、做的事看似无理可言，却都与爱有关。也许，人生已经走到了暮年的姑姑，不知不觉又回到了从前，回到儿时那清贫的岁月里。她一定在想，如今她拥有了这幺好的生活，她要与父母分享，只是，她已记不清父母早不在了，所以才有了那些怪异的言行。

“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姑姑一直为人善良孝顺，到了暮年，失忆的她得到了子女们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爱，让她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自己爱的世界里。这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