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vin Roose

10年前，没人会想把Reddit和“一家上市公司”联系在一起。当时这个论坛被视作互联网极端阴暗的一面，充满了网络喷子、极端分子和边缘主义者。Reddit于今年3月22日上市，开盘当天市值一度冲到109亿美元。当年的人们一定难以相信，这个网站竟然“洗心革面”，摆脱了污名，最终成功上市。

如今的Reddit已成为互联网上的瑰宝，是受数百万人信赖的新闻和娱乐来源。虽然还是会有一些低质内容，在大型社交平台中，它是罕有的极具人情味的一款应用。人们可以在此自由讨论各种话题，不受算法干扰，基本上也不会受无脑的钓鱼宣传帖影响。很多人，也包括我，已经习惯在用Google搜索信息时加上“Reddit.com”的关键词，以确保我们能获取真正有用的信息。

Reddit的转变过程有很多教训和启示，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关于内容审核—针对繁杂的用户发帖判定哪些是被允许和不允许发布的内容，并日复一日地执行着这些监管规则。

内容审核被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和X公司所有者马斯克在内的右翼人士讽刺为“自由主义审查制度”。技术公司的老板也不喜欢这种做法，因为他们要为此支出成本、被监管机构斥责且无法在短期内获得投资回报。政府主要是想自己操作，所以不希望技术公司去做，再说也没人喜欢时刻被人监视。但就Reddit而言，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内容审核拯救了这家公司，并证明了内容审核并非空洞无效，也不是党派阴谋。它是出于一种商业需要，是业务增长的先决条件。每家社交媒体公司想要成功，最终都必须接受这一点。

早年的Reddit就像如今某个为马斯克所有的社交平台一样，宣称自己是言论自由的天堂。2012年至2014年间，彼时的Reddit首席执行官黄易山（Yishan Wong）曾自豪地辩护：只要合法，就算是粗俗或冒犯性的内容，Reddit也不会干预。但随着监管压力日益严重，Reddit还是决定出手管理好自家平台。该公司制定了规则，禁止发布骚扰和非自愿的裸露图像，整治了数千个有害的社区版块，并表示不再容忍恶意用户在平台上肆意妄为。

彼时的Reddit用户对此大为不满，黄易山的继任者鲍康如（Ellen Pao）遭到愤怒的用户围攻而被迫辞职。但不可否认，这家公司成功地树立了一个更加体面的形象，并建立了基于广告的商业模式，得以发展至今。

我想特别列举Reddit为治理平台采取的三步举措，这些举措最终为公司I PO铺平了道路。

首先，内容治理瞄准的目标是不良版块，而不是不良个体或不良帖子。

与其他社交媒体网站不同的是，Reddit以主题分类，用户可以加入专门讨论园艺、动漫或冷笑话的各个子论坛（subreddits）。所以公司面临着一个重大选择：如果出现了违规行为，是应该针对个人用户和具体帖子来执行新规，还是主动关闭持续违规的子论坛？值得肯定的是，Reddit选择了一条不那幺受欢迎的路，它删除了数千个具有冒犯性和仇视性的子论 坛。

多年后，人们研究Reddit针对版块的监管策略，发现不良内容确实显着减少了。光顾被禁版块的用户要幺已完全离开了Reddit，要幺就是改变了自己的行为。不良内容版块并没有再度复活，而恪守准则的Reddit用户得以享受一个更加清净、更少仇恨性内容的平台。

Reddit就内容审核作出的第二个正确决策是让数千名愿意无偿工作的版主执行监管，而不是试图自己扛下所有。Reddit的版主通常是所在论坛主题的专家，热衷于维护各自内容圈子的清净和安全。Reddit开发出工具并赋予这些版主更多权限，帮助他们更加严格地执行新规，以根除子论坛内的不良行为。比如有个叫作自动版主（Automoderator）的工具，允许版主在Reddit基本政策的基础上为自己的版块制定规则，从而自动执行某些操作。

最后，Reddit的审核更多是针对行为而非道德，这样做平台就不用太过担心会被视作胡乱行事或心存偏见了。

Facebook的高管们多年来面对公司内部游说和政府部门的高压，为保持政治中立形象、避免激怒右翼党派而始终自缚手脚。与之相比，Reddit令人印象深刻的一点，在于它专注于清除那些给其他用户带来麻烦、令人感到讨厌的用户，而不管他们的政治立场如何。

《纽约客》（The New Yorker）杂志2018年的一篇文章讲到了这一举措。Reddit联合创始人史蒂夫·哈夫曼（Steve Huffman）告诉《纽约客》：“我和其他人一样也有偏见，但我真的在尽力不让它们影响我做对的事。”

我不想粉饰Reddit的缺点，它的用户仍然有许多不满之处，这个网站本身也不是迪士尼乐园。它仍是网络上最大的色情资源库之一，这一点很不讨好广告商。Reddit在盈利方面一直后劲不足，在更新社交功能方面也落后于其他社交产品。

但是，Reddit比许多竞争对手更早地开始重视内容审核，并制定了合理且可实施的计划以根除卑劣行径，从而摆脱了互联网污地的形象，成为一家受人尊敬（虽然还不怎幺赚钱）的上市公司。其他社交媒体公司应给予相关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