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虹
【摘要】幽默是一种人类特有的表达方式，是一种用轻松、诙谐、出其不意的方式表达喜怒哀乐的表现形式，其最直观的效果就是逗人发笑，在人们的笑声背后，幽默系统如何运作是语用学研究的重要课题之一。2015年国庆档热映的喜剧电影《夏洛特烦恼》创下了14亿的票房纪录，可以说是华语喜剧电影不可多得的优秀作品，这部影片的成功不仅仅是因为鲜明的人物特征和发人深省的现实意义，还与电影中的大量幽默语料密不可分，其中的许多幽默片段已成为可以反复品味的经典，本文将从格赖斯的会话合作原则入手，探讨该电影中人物会话因违反合作原则而产生的幽默效果，品味经典的同时以期提高我们的语言表达能力和鉴赏能力。
【关键词】会话含义；合作原则；幽默；话语分析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21-0095-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1.031
一、引言
语用学是语言学研究的新兴领域之一，自20世纪70年代兴起以来，语用学已成为语言学研究中一个成熟、独立的分支，关于语用学的定义，许多学者都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各有千秋。笔者将语用学解读为一门研究语言交际使用的学科，其主要研究对象是特定语境中语言的使用，其中美国着名语言学家格赖斯提出的“合作原则”和“会话含义”理论是学者们研究的焦点之一。1967年格赖斯在哈佛大学做William James系列讲座时提出了会话含义理论（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并于1975年发表了题为“逻辑与会话”的论文，论文中讨论了会话含义理论的核心部分—合作原则（Cooperative Principle，简称CP），并进一步阐述了会话含义的特点、概念和合作原则的四条准则，区分了特殊会话含义和一般会话含义，完成了会话含义理论的主要内容（俞东明，2011：73）。2015年的国庆假期， 《夏洛特烦恼》给了观众一个极大的惊喜， 不仅打破了喜剧电影的票房纪录，更是赢得了观众的一致好评，这部电影让观众在哈哈大笑的同时，在结尾动情处又泪流不止， 赚足了大家的笑声和眼泪，一部能让观众大笑又潸然泪下的影片， 到底有怎样的魅力？这部由舞台剧改编的电影，以校园、青春等为主题，讲述了由沈腾主演的男主角在大闹高中时期心爱女孩的婚礼后，意外重返校园开启追爱之旅并功成名就，在历经浮华后最终领悟人生，找回人生珍爱的故事。这部小成本电影之所以获得巨大成功，除了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和经典的喜剧人物塑造之外，更在于其使用的深入人心的幽默话语。本文将从语用学会话含义的合作原则理论入手对该电影的幽默会话进行分析，节选了该电影中经典的幽默对话，试探析合作原则下幽默的运作方式，以帮助我们从更深层次去理解话语，领会言语的魅力。
二、格赖斯会话合作原则
格赖斯认为，会话双方在某种程度上都遵循合作努力，会话参与者在某种程度上拥有共同的目的，至少拥有可以互相接受的方向，才能保证会话顺利进行。会话的目的或方向可以是一开始就确定的，也可以是在交流过程中不断演变而确定的，会话双方都必须遵循一定的原则，来保证交流顺利进行，这就是格赖斯所提出的“合作原则”。根据康德提出的“范畴表”，格赖斯提出了合作原则的四个准则。具体内容如下：
1.数量准则：（1）使你的话语出于当前交流的目的尽可能地详尽；（2）不要让你的话语比所要求的更详尽。
2.质量准则：（1）不说自己认为是不真实的话语；（2）不说自己缺乏足够证据的话语。
3.关系准则：所说的话一定要相关。
4.方式准则：避免表达晦涩；避免歧义；说话要简明（避免非必要的冗长）；说话要有条不紊（格赖斯，1975：26-27）。
“合作原则在具体会话中就是指说话人发出话语时必须符合当时参与的情景语境，包括交际场合（时间，地点），互动双方的身份地位关系等，离开了情景语境，单纯地谈语言的意义是不真实的。总的来说就是交际双方需要遵守一定的规则保证会话顺利进行”（朱红红，2021：66）。但是，在实际言语交际中，很难做到双方都遵守某些既定的规则，人们常常会出于文化差异、避免尴尬、礼貌用语等因素有意或无意地违反合作原则的某些准则，这些准则不是不能违反的，而恰恰是对某些准则的违反产生了言外之意即“会话含义”，对言外之意的理解才能真正达到会话的目的。如在《夏洛特烦恼》中这样的一段对话：马特对来参加秋雅婚礼的马冬梅说，来这边坐，而马冬梅回答道不坐了，我还得和夏洛给他妈扫墓去呢，你说这好事儿都赶到一天了。基于合作原则数量准则，马冬梅回答不坐了还要去扫墓则信息量足矣，而她多给出的信息“好事儿都赶到一天了”虽违反了数量准则，但让观众一下理解到其言外之意“今天不是什幺喜庆的日子”，幽默感油然而生。
三、《夏洛特烦恼》中的幽默话语与合作原则
幽默是人们在交际中对语言的巧妙应用。它往往措辞讲究、意味深长、妙趣横生、颇具审美价值，由于幽默是在特定环境下语言交际的产物，因此它不能摆脱语言的内在规律，但又是在特定的语境中对这些规律进行非常规的运用，从而获得特殊的交际效果，产生会话含义（蒋澄生、廖定中，2005：26）。《夏洛特烦恼》作为一部优秀的喜剧作品，对幽默的把握可谓是驾轻就熟，炉火纯青，它不仅表现在独特的人物塑造和精湛的人物演绎上，还体现在经典台词的运用中。我们在欣赏电影作品的时候，不能只停留在对台词字面意思的解读上，特别是喜剧电影，理解台词背后的隐藏会话含义是理解一部喜剧电影的关键所在，如果只理解字面含义，则无法真正明白其中的幽默之处。笔者仔细研究这部作品的台词，发现其对话中因故意违反合作原则所带来的幽默数不胜数，基于格赖斯的会话合作原则，本文将对《夏洛特烦恼》中的幽默话语进行会话分析。
（一）违反数量准则
数量准则要求会话双方按照当前交际的目的，互相提供对方所需要的信息，影片中违反数量准则产生的会话含义比比皆是。因为根据合作原则数量准则，交际双方在对话时不应隐瞒对方期望得到的信息量，也不应重复提及对方不希望得到的信息，信息缺失或过多容易造成语义含糊或歧义，从而达到意想不到的幽默效果。
如下面这段对话：
王老师：反正你坐哪儿也是睡觉。
夏洛：那我想换个地儿睡。
王老师：夏洛，你有完没完，学校是你家开的啊，你以为你是校长啊，想在哪睡就在哪睡。
校长：王老师你出来一下（校长巡课经过）。
夏洛想换座位到秋雅旁边，王老师挤对他换到哪里都是睡觉，在哪不是睡，原本王老师只需要拒绝他的无理要求，上半句话已经足够，但他违背合作原则的数量原则，给出了对方期望以外的信息，多说了与此话题无关的一句话，恰是这句话给观众刻画了一个老不正经、私生活不检点的校长形象，并且为后面夏洛妈求校长原谅夏洛的胡作非为这段剧情埋下伏笔。也恰是这句话引得全班哄堂大笑，此时校长不偏不倚站在教室门口巡堂，不能不让人捧腹大笑。
又如下面这段经典对话：
夏洛：大爷，楼上322是马冬梅家吗？
大爷：马东什幺？
夏洛：马冬梅。
大爷：什幺冬梅啊？
夏洛：马冬梅啊。
大爷：马什幺梅啊？
夏洛：行，大爷，您凉快着吧！
大爷：得嘞。
这是一段典型的违反合作原则数量准则的对话，因为他所提供的信息不能满足交际者的信息期待。在这段对话中夏洛在询问楼下大爷马冬梅是不是住在楼上322，但是大爷所反馈的信息总是有一定的缺失，不能满足对方的交际目的，最终夏洛只能无奈地让大爷一边凉快吧，一来一回之间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二）违反质量准则
质量准则要求说话人所提供的信息真实可靠有凭有据。但在实际的交流过程中，人们喜欢使用夸张、反讽等修辞，故意违背质量原则，通过不真实的话语来推断其会话含义。我们日常使用的“反语”就是通过违背质量原则来传达其会话含义。
如下面这段对话：
马冬梅：夏洛，走，咱们回家吧。
夏洛：你先回去吧，我酒还没喝完呢。
马冬梅：你胃不好，别喝了呗，要喝咱回家喝，咱家也有酒啊，走。
夏洛：我不想喝皇家礼炮！
这段对话初看时许多观众没有理解其中的笑点，马冬梅不想让夏洛继续在秋雅婚礼上捣乱出洋相，就让他回家喝去，而夏洛回答的皇家礼炮则是一种十分名贵的酒，以他们拮据的生活状态显然是不可能消费得起的，喝皇家礼炮是显然不符合事实的，虽然醉酒，夏洛仍不忘记维护自己一开始塑造出来的成功人士形象，瞬时引得宾客哄堂大笑，其实从马冬梅一出现夏洛的谎言就已被识破，只是大家不屑于拆穿只把他当成了笑料，这是典型的违反质量准则产生的幽默对话。
又如下面一段对话：
夏洛：秋雅，你的自行车怎幺了（少了一个车轱辘）。
秋雅：夏洛，这是不是你弄的。
夏洛：你居然认为是我！上课的时候我看见你一直在咽口水，我猜你肯定是渴了，没放学我就到小卖店去给你买汽水，可挑来挑去都是冰的，我一算你这几天不能喝冰的，我只好用汽水在我的胸口捂着，现在好了，汽水不冰了，可我的心却是冰冰的。
秋雅：对不起啊，是我误会你了。
在这段对话中，夏洛不真实且浮夸的对话违反了合作原则质量准则。夏洛为了每天接送秋雅上下学，就把她的车轱辘卸了一个还假意问她怎幺回事，当秋雅质问他的时候，他不仅假意委屈，还趁此机会道出了一片真心，浮夸且做作，正可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夏洛不仅洗清了自己嫌疑，还让秋雅对他有了一丝愧疚。
（三）违反关系准则
关系准则是指交际者在参与交际时，话语要与主题相关，不能说与主题无关的话，以保证会话顺利进行。但恰恰是对关系准则的违反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喜剧效果，看似是牛头不对马嘴，实则已传达了言外之意。
如下面这段对话：
夏洛：马冬梅上课老嗑瓜子，影响我学习。
王老师：就你那学习还用影响啊，那还有下降的空间吗？
夏洛：你看啊王老师，我也想好好学习啊，谁也不想总拖班级后腿是不是。
王老师：那好，那你说说你想换到哪儿去。
夏洛：那我跟秋雅坐一桌也行。
王老师：你那是奔着学习去的吗？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
夏洛：那袁华怎幺就能跟秋雅坐一桌呢。
王老师：你能跟人家袁华比吗，人家年年三好学生，优秀干部，就在上周还获得了全区中小学生作文比赛一等奖，题目是《我的区长爸爸》。
在这段对话中，夏洛想找借口换座位到秋雅同桌，在面对王老师质问他换座位是为了接近秋雅而不是为了搞学习时，夏洛的回答答非所问，并没有回答老师的质问，而是巧妙转移话题，反问为啥袁华就能跟秋雅坐一桌，同时引出了本剧的又一幽默经典之《我的区长爸爸》，忍俊不禁的同时为夏洛的机智回答点赞。
又如下面这段对话：
袁华：喂，秋雅吗？我袁华，我想问你报了哪所学校大学，我想跟你报同一所学校。
秋雅：以后，你不要再打电话来了，我怕夏洛误会。
袁华：不……（音乐《一剪梅》响起）。
这段经典的搞笑场景虽然主要是由电影画面加背景音乐塑造，但其话语之间的幽默也加分不少，当袁华还幻想着和秋雅报同一所大学，殊不知秋雅已经心属旁人。这种话题的转移和没有关联性的回答可谓一箭双雕，既避免了正面回答问题，又向对方传达了一定的信息，字里行间不难看出秋雅早已与夏洛确立了交往关系，不禁让人生出又搞笑又可悲的感慨，此时袁华跪倒在漫天雪花里，背景音乐一剪梅响起，喜剧效果达到巅峰。
（四）违反方式准则
方式准则要求话语表达要简洁明了，条理清晰，避免晦涩歧义，拖沓冗长。这一原则刚好与幽默的原则相冲突，因为在大多数场合下，幽默效果就是利用语义双关来达到的。如果说话人反其道而行，表达歧义、含糊不清，则会产生会话含义，从而达到幽默效果。
如下面这段对话：
夏洛：三年之后我肯定不就是火了嘛，我告诉你马冬梅，到时候我把欠你的所有浪漫我全还给你。
马冬梅：那到时候我要你送我一屋子的向日葵。
夏洛：明白，向日葵这寓意好，它象征着它永远朝着太阳，阳光，浪漫。
马冬梅：不是，主要是能吃。
夏洛给马冬梅幻想着自己成名以后要把欠她的都给补上，马冬梅最喜欢的花是向日葵，一般人都会想到向日葵象征着阳光，浪漫，朝气蓬勃，但这里一反合作原则方式准则，表达晦涩，而马冬梅神补刀自己喜欢向日葵是因为它能吃，这就达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幽默感油然而生，让人捧腹大笑的同时又让观众心疼马冬梅的不易，时刻都在为他俩拮据的小日子打算。
又如下面这个例子：
夏洛：马冬梅，你丑人多作怪啊。
大春：夏洛，你怎幺能这幺说冬梅，我觉得马冬梅长得比秋雅好看。
夏洛：你是什幺时候瞎的，你是不是喜欢马冬梅？
大春：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没有……没有……
合作原则质的准则要求说话不啰唆，要简明扼要简短有序，这段对话大春的回答明显与之相悖，夏洛试探性问他是不是喜欢马冬梅，大春用一连串的我没有直接暴露了他对马冬梅早已芳心暗许，可以说是欲盖弥彰，再加上大春难以掩饰的一脸娇羞，真可谓匠心独到，令人喷饭，喜剧效果拉满。
四、总结
格赖斯会话合作原则是语用学研究的重要方面之一，同时也为幽默话语的解读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本文选取了电影《夏洛特烦恼》中的经典幽默话语，从会话合作原则的四个角度进行了分析：数量准则分析了提供的信息过多或信息不足，质量准则分析了虚假的没有真凭实据的话语，关系准则分析了答非所问、与主题无关的话语，方式准则分析了表达歧义，拖沓啰唆的话语，在违反这些原则的情况下，一个个笑点被创造了出来，而这些幽默因素对人物的塑造和剧情的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会话合作原则四个准则的提出，让我们意识到在交际时不仅需要领会字面意思，还应该推敲其背后隐藏的会话含义，有时候对合作原则的违反也不一定会导致交流障碍，往往还会产生特殊的会话含义达到幽默效果。对幽默话语从合作原则的角度进行分析和理解，能让我们从新角度、深层次认识幽默的本质内涵，从而提高我们的艺术品鉴能力，更好地指导我们的交际活动，提高交际能力。
参考文献：
[1]俞东明.什幺是语用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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