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名片:朱国才,号瓯江,1939年12月生,温州永嘉县人。1964年毕业于杭州大学中文系,高级编辑(教授)。历任浙江日报理论部副主任、群工部副主任、《浙江共产党员》杂志副总编辑、《美术报》总编辑等职,从事新闻工作40余年。

曾任浙江省书法家协会理事、浙江省s级机关书协常务理事、人民日报神州书画院特约书画师、中国艺术教育促进会理事。书法精行草书,并习篆、隶等多种书体。编着出版《学海泛舟》,与人合着《浙江名产趣谈》,参与组编《学人谈治学》,发表散文、游记和各类论文数百篇。书法作品入选《当代着名书画家精品集》《全国首届着名作家、诗人、书法家、画家联展作品集》等10多部大型书画集。

采访组成员:

浙江传媒研究院蒋卫阳

浙江日报全媒体文化新闻部林晓晖

浙江法制报俞晟 陈骞

从零开始,与《美术报》一起成长

采访组:您是《美术报》创办者之一,也经历了创办初期那段筚路蓝缕的时光。您能不能回忆一下当时的场景?

朱国才:1992年5月3日,是我加入《美术报》的第一天,我现在还能清晰地回忆起这个日子。

当时,北京的《中国美术报》和报社里原有的一份《大众美术报》都停刊了。浙江日报总编辑江坪与我谈起,中国有这幺多书画家,没有一份报纸说不过去,所以和浙江美术学院(1993年更名为中国美术学院)合作,想要创办一份《美术报》。

这个想法面前很多东西都是未知的。我没有办报经验,此前主要工作以写作为主,说实话还是有些忧虑。江坪总编辑给了我很大的鼓励,他告诉我这是党指派的任务,光荣而艰巨,这种坚定的决心感染了我。于是,我接受了这个任务。

《美术报》刚创立的时候,条件十分艰苦。当时报社旧办公楼已拆,新楼尚未奠基,就将报社小食堂的四间厨房稍加粉刷,作为《美术报》的办公场所。

刚创刊,一切从零开始。记者、编辑、工作人员加起来仅13人,缺人手、缺资金、缺经验,艰难程度可想而知,但是同事们很团结。我们都来自浙江日报各个部门,大家夜以继日全力以赴,围在小小的办公室里,热火朝天。

办报,打开一定知名度是破局关键,也是我们每天都在思考的问题。

1993年上半年,我们举办了亚太地区少儿书画大赛,想要做一个尝试,以更广阔的视野,与更大范围的书画爱好者建立一种联结。令人惊喜的是,有2万多人报名参赛,很多家长带着孩子的作品到报社里来,称赞这个比赛办得好。后来作品出版成书,印刷3000册分发给获奖的孩子,广受好评。通过这次活动,《美术报》的名声打响了,大家的劲头也都上来了。当时工作量相当大,常常在北京、上海、广东等地举办书画活动,我们就背着一捆捆报纸,坐很久的火车到各地参加这些活动,希望能进一步扩大影响。

一次开会讨论,大家谈到当时书画界的道德风尚需要加以引导,于是《美术报》编委会决定开辟专栏,专门讨论道德修养与文化修养的问题。我们召集杭州市十多位“笔杆子”,每篇文章都由他们讨论、修改,刊登之后深得业界好评,《人民日报》也刊发消息加以关注。切中社会问题,正确引领导向,这是报纸的责任所在。我们这些做法,让《美术报》的影响力更上层楼。

采访组:在我们这些后辈眼中,您是兼具学识和艺术气质的新闻从业者,在书法和国画方面都有深厚的造诣。请问您对艺术的热爱缘何而起?又是如何做到文学和艺术相得益彰?

朱国才:书画同源,生发自同一母体——汉字。

唐代大家王维讲过,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这是一种自然的交融。

汉字、诗、书、画、印,是儒家哲学思想具体、生动的体现,是一个统一体,谁也离不开谁,我们不能离开汉字本身谈书画。

我从小喜欢书法、绘画,在小学的时候就获过奖。以前在农村生活,常给村里的乡亲邻居们写对联。在《美术报》,因为工作需要和环境影响,就更努力地学习书画艺术,这样可以把文学和艺术结合在一起,书画同源,相得益彰。

对我来说,书法越学越觉得深奥,有种“学不到底”的感觉。各种字体我都练过,练书法其实是一个“悟”的过程。比如大篆和小篆的区别在哪里?怎样让字体既有古韵传承至今的风骨,又融入自己的领悟和思考?

书法的每一个字背后都是深厚的中华文化,需要细细品味。后来我出版了《香茗诗书》,这是中国历代茶叶诗合集。每个朝代都有写茶叶的诗,我把它们搜集起来,选了一百多首用行草书写成条幅,把我国传统的书法艺术、古典诗词名作和中华民族特有的茶文化糅合在一起,这本书现在被美国哈佛大学图书馆收藏。

走出去,打造记者的“朋友圈”

采访组:您见证了《美术报》的发展历程——多次扩版,品牌的打造和培育,通过丰富多彩的活动让艺术走入大众生活……这一过程中,还有哪些您难忘的故事?

朱国才:印象深刻的是在世纪之交,我们策划了一幅罕见的巨幅画作,为此跑遍全国,邀请了12名画家联手创作。

我带头前往上海,到着名艺术家钱君陶先生家,请他开笔,先生画了一块大石头。他名气大,其他书画家,如关山月、谢稚柳、陆抑非、程十发等,见是钱先生开笔,都欣然同意在这幅画上接续创作,有的画了芭蕉,有的画了牡丹,有的画了飞鸟。北京、广州……为了这幅罕见之作的问世,我们跑得不亦乐乎。最后,请王伯敏先生题词落款,画名定为《世纪春色》。这幅丈二巨构花了数年时间才完成,是国内一流画家的荟萃之作,后来它成为《美术报》的镇报之作。

采访组:看到前几年您还在《美术报》上发表文章,退休后您也一直密切关注着这份报纸的成长,您有哪些经验可以供我们借鉴?

朱国才:虽然退休很久了,但我一直关注《美术报》的发展。

现在的《美术报》可能也存在新的难题,要说经验,我觉得最值得分享的还是经常“走出去”——到书画家家里去,和他们交朋友。

当时还没有微信这样便捷的通讯工具,但我们和艺术家朋友保持紧密的联系。我要求每一个记者、编辑都有一本通讯录,很厚一本,上面记着通讯员、书画家的联系方式、家庭住址等信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经常交流,在生活上互相关心、问候,成为真正的朋友。

记者需要有这样一个朋友圈,一方面要以自己的专业能力建立起互信关系,另一方面我们怀揣充分诚意,不仅仅为了工作而交往,互相关心、帮助、支持的关系才能更加稳固和长久。

这也是我想分享给现在年轻记者的经验。很多时候不仅仅是打个电话问候,比如逢年过节我们都自己上门,和书画家们商量,让他们给报纸提提建议、出出点子,形成一种合作。我们还会举行各种形式的座谈会,走到学校里把老师们请进报社,倾听他们对报纸的意见,据此不断改进。

经过几年努力,《美术报》订阅量开始快速增长,2000年左右发行量攀升至4万多份,扩至16个版。

大家的积极性更高了,在各个地方办展览,走出浙江,走向全国,也在海外留下了足迹。日本着名实业家、艺术品收藏家竹内阳一先生是江坪总编辑的老朋友,受邀担任《美术报》顾问。1999年,我带队访问日本,每个人都带着作品,我背了40幅书法作品,其他两位编辑带上了油画作品。我们在日本的美术馆和竹内阳一见面,办了书画展。当时来观展的人很多,当场买下作品的也很多。他们还热情地要合影,求签名,我们觉得甚是惊喜,也深刻感受到要有“走出去”的视野和勇气。文化交流没有国界的区隔,这是我们办《美术报》的一个底层逻辑,也是优势所在。

现在我依旧关注着《美术报》,希望它的信息量可以更大一点,可以发掘更多这个时代的新作品,结识新的书画家朋友,让《美术报》更有生命力与活力。

沉下心,积蓄厚积薄发的力量

采访组:您涉猎广泛,是名副其实的“杂家”。想向您请教,新闻人平时应如何积累与自我发展?

朱国才:“积累”对于记者非常重要,时间于我们而言有限,而事物的变化是无限的。怎样以有限的时间应对无限的变化?只有不断积累。

我们在历史长河里看到的经典名着,比如司马迁创作的《史记》,这是基于几代人的收藏、积累和记录,将其系统化整理完成,造就鸿篇巨制。又如明清时期的四大长篇小说,这些书里的乡土风物、人情轶事依靠民间百姓的传承积累。记者要写一篇好文章,背后同样有多重积累。

我们需要经过现场洞察的训练才能捕捉到生动细节,需要有丰富专业知识背景,才能在采访对话中真正打开受访者世界的一扇窗户,还需要有语言表达的积累去层层打磨一篇新闻稿件。

采访组:您在日常生活中有哪些积累的好习惯好方法可以分享?

朱国才:比如我会坚持写日记,不仅是练笔,也是一个积累过程。

现在电子设备很多,用笔的机会少了。但是我还是认为,去记录和书写是无论何时都要保有的好习惯,“练笔”不能丢。

这种训练的效果能够很明显地体现在我们的作品里。每个年轻记者可能都有这样的困惑:在遇到一个选题时觉得脑袋空空,无从下手。灵感、观点、视野、表达这些都需要日积月累,在这一过程中,我们搭起自己的知识体系和框架,在每次摄取新知识、有了新感悟的时候填充这个框架,日渐丰盈,最后在我们笔尖自然流淌。当然,这是一个很长的过程,我从退休之后到现在坚持每天写日记,这些日记本堆起来差不多也快有一人高了。

我常常从自己的日记里获得启发,所以不要小看厚积薄发的力量。

采访组:对于新浙报人,您有什幺建议或是希望?

朱国才:一个是我刚刚提到的积累。另外一个是敏感度,我们在生活中要时刻关注社会上的最新变化,老百姓生活中的新动态、新趋势。

我在报社工作40多年,真的热爱新闻工作。在这一行,我们每天都接触新鲜事物,能够亲身触摸到社会的脉动。对于青年来说,这是个促进他们上进、自我提升的好机会。

现在我们身处互联网时代,面对大量碎片化信息,我始终觉得还是要以系统性的、优质的、深度的内容去对抗碎片化,要在这个时代扬长避短,找到适合传播的表达方式。我希望年轻一代能够为浙报开拓新路,助力浙报集团进一步发展壮大。

新闻工作是很有奔头的,希望年轻人能够把事业当作一辈子的事情,干出成效来,在媒体转型的潮流中激流勇进,乘风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