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大卫·刘易斯可能世界的认识论问题是关于如何认识可能世界的问题,这源于他对可能世界的理解。在他看来,可能世界是具体的实体,彼此之间是因果孤立的。一些哲学家认为,对于他所说的可能世界是不可认识的,因为我们无法通过因果认知的方式认识它们。对此,大卫·刘易斯提出了非因果的方式认识可能世界,即通过类似数学对象认识的方式来认识可能世界。

【关 键 词】刘易斯;可能世界;因果认识

中图分类号:B0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4379-(2020)05-0220-04

作者简介:曹易祥(1993-),男,河北大学政法学院,逻辑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逻辑哲学。

可能世界概念是由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率先提出的,他认为可能世界就是不包含逻辑矛盾的事物的组合。借助于莱布尼茨的可能世界概念,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克里普克、辛迪卡等人创立了可能世界语义学理论,为模态逻辑提供了语义解释,巩固了模态逻辑的地位。由于可能世界在模态分析中的重要性,关于可能世界哲学问题引起了哲学家们的广泛关注。对于可能世界的哲学解释,大卫·刘易斯(以下简称刘易斯)坚持可能世界实在论的观点。他认为,存在许多实体的可能世界,它们都是由时空相连的部分构成的;它们孤立地分布于逻辑空间中,彼此之间没有因果联系。因此,哲学家们否认可以通过因果认知方式来认识刘易斯的可能世界。面对批评,刘易斯认为可以通过非因果认知的方式来认识可能世界。

一、可能世界概念分析

刘易斯将可能世界解释为实体。他认为,可能世界是可能世界语义学的基本概念,不能用其它更为基本的概念来定义它。存在众多的可能世界,它们和我们的世界是同种类的,我们所在的世界只是众多可能世界中的一个。对此,刘易斯说:“我相信,除了我们碰巧居住的这个世界之外,还存在着其它的可能世界。如果有人想要证明,那就是这个。不争的事实是,事物可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我相信,并且你也相信,事物本来可以以不同的方式存在。但是,这意味着什幺呢?日常的语言允许这样的解释:除了它们的实际存在方式之外,还有许多其它的存在方式。从语言表面的意思来看,这句话是一个存在量化式。它说,存在着许多适合某一特定描述的实体,即‘事物可能具有的存在方式。我相信事物可能通过无数种不同的方式存在;我相信我所相信的东西允许这样的解释;从它的表面意思进行解释,我相信那些可能被称为‘事物可能具有的存在方式的实体的存在。我更愿意称他们为‘可能世界。”①在此,刘易斯将‘事物可能具有的存在方式理解为实体,这一实体是和可敬的语言实体相区别的,它们本身就是实体。可能世界就是它们所是的那些事物,而不是其它类型的事物,不能将可能世界归结为其它具体的事物。它们和现实世界一样是具体的、客观存在的实体。

可能世界和现实世界一样是由时空相连的部分构成的。关于现实世界的解释,刘易斯认为现实世界就是我和我周围的环境。现实世界是在时间上和空间上包罗万象的事物,这些事物无论在时空上距离是远是近,它们都是这一现实世界的部分。因此,对于可能世界,刘易斯解释道:“一个可能世界有部分,叫做可能个体。如果两个事物是同一个世界的部分,我称它们为世界伙伴(worldmates)。一个世界是作为它的部分的所有可能个体的部分论的和,并且彼此是世界伙伴。它是一个最大的和:与它的任何其它部分是世界伙伴的任何事物本身就是它的一部分。”②照刘易斯的观点来看,可能世界就是由存在于其中的可能个体(possible individuals)所组成的,并且是由可能个体所形成的最大的部分论的和(mereological sum)所组成的。

二、可能世界的孤立性

可能世界分布于逻辑空间之中,它们之间是彼此孤立的。关于孤立性的解释,刘易斯主要通过跨界的时空关系和因果关系来阐释的。首先,在刘易斯看来可能世界之间不存在跨界时空关系。对于时空关系的解释,刘易斯是依据世界伙伴关系来进行分析的,他认为,在时空关系和世界伙伴之间存在着一个等值命题:事物之间互为世界伙伴,当且仅当它们之间存在着时空关系。而可能世界则是由这些作为世界伙伴的事物所形成的一个最大的和。这些可能个体形成了众多的分布于逻辑空间中的世界。组成一世界的事物与另一世界的事物之间不具有世界伙伴关系,因此,这两个世界之间的事物不存在时空关系。所以,可能世界之间也就不存在跨界时空关系,它们是时空孤立的。

通过另外一种方式,即因果关系不能跨界存在,同样可以说明可能世界的孤立性。对于一世界内的因果关系,他分析说明:对于两个不同的事件C和E来说,它们共存于世界W中,C事件的发生引起了E事件的发生。并且,对这两个事件来说,若C不发生,那幺E也不会发生。这一反事实条件句表明,在与W最接近的可能世界中,若C不发生,那幺E也不会发生。借助于这一方式,刘易斯将它用于跨界的因果关系的分析。这样,一个事件的发生就会引起另一事件的发生,所以会出现以下的情况:对于两个不同的事件C和E来说,它们分别发生在世界Wc和WE中,并且如果C不发生,那幺E也不会发生。那幺,该如何表示这一关系?在最近的世界,C没有发生,E也没有发生,这一最近的世界在哪?刘易斯认为,若两世界之间存在着因果关系,这一反事实条件句在这两个世界都会成立。因此,这就假设了跨界因果关系的存在,那幺该如何理解这一关系。

首先,刘易斯认为似乎可以这样表达这一关系:“(1)在最接近Wc的世界中,C不生,E也不发生,并且(2)在最接近WE的世界中,C不发生,E也不发生”。在他看来,(1)看起来明显是错误的,我们所关心的是跨界的因果关系,那幺我们应该关心的是在与WE最接近的世界中,事件E不发生的情况,而不是考查与Wc最近世界中E的状况。(2)的说法也不准确,我们应该考虑在最接近Wc的世界中事件C不发生的情况而不是在最接近WE的世界中去掉C。

其次,刘易斯对这一表述进行了修改,阐述如下:“(1)在最接近Wc的世界中,C不发生在Wc中,E不发生在WE中,并且(2)在最接近WE的世界中,C不发生在Wc中,E不发生在WE中”。尽管做了这一双重的修改,但以上表达没有任何意义。因为C和E确实分别存在于Wc和WE中,所以,不存在任何的世界能改变这一状况。

再次,刘易斯通过用世界对子(world-pairs)来解释这一关系,用世界对子替换其中的单个世界:“(3)在最接近世界对子的世界对子中,C在此对子的第一个世界中不发生,E在此对子的第二个世界中不发生”。这一表述同样不成立。在刘易斯看来,两个世界对子之间接近是由于其中的两个世界接近所致。对于最接近世界对子的世界对子中的第一个世界来说,C在其中不发生。同样对于最接近的世界对子中的第二个世界来说,E在其中也不发生。但刘易斯认为,与第二个世界最接近的世界只能是它自身,即WE,然而E在WE中却发生,所以这一表达也是错误的。

最后,刘易斯从可能世界形成的总体的角度来解释跨界因果关系。他认为:“(4)在最接近这一壮观世界的候选世界中,C不发生在相应于Wc的那部分中,E不发生在相应于WE的那部分中”。刘易斯认为,这完全是误导的结果,世界是通过适当的方式形成的最大的事物,若它们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壮观的世界,并在这样的基础形成更大的壮观世界,这与所讨论的跨界因果关系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上述表达是无意义的。

以上四种方式都不能解释跨界因果关系,因此,刘易斯认为跨界因果关系是不存在的,可能世界是因果孤立的。由于可能世界之间不存在跨界的时间关系和因果关系,所以可能世界是孤立的存在的。

三、可能世界的认识

关于可能世界的认识论问题,主要源于刘易斯对可能世界的孤立性阐释,一些哲学家否认刘易斯所说的可能世界能够被认知。因为在他们看来,对于绝大多数具体事物来说,我们只能通过因果关系的相互作用来认识。而刘易斯的可能世界是具体的、孤立的,并且在可能世界之间不存在跨界因果关系,那幺它们不能被我们所认知。刘易斯对此表示反对,他指出,不管是抽象事物还是具体的事物并非只能通过因果的方式来认识,可以通过非因果的方式来认识。

哲学家们对于刘易斯可能世界认识的质疑是从刘易斯丰富的模态知识开始的。根据他的模态实在论,我们知道这可能存在着一只会说话的驴,并且我们知道一条一般的原则:如果存在着会说话的驴,并且存在着一只有哲理的猫,那幺两者可能共存。他想将这一知识纳入一系统的理论中。有反对意见认为,刘易斯背叛了最初的模态知识。“如果模态实在论给出了我们所知道的内容正确的解释,那幺它根本就不可能被认识。”③因此,汤姆·理查德(Tom Richards)认为:“可能世界语义学确实给出了可能性陈述的真值条件……真值条件是这样的,对于任何给定的陈述,一般情况下确定它们是否被满足,从而判断该陈述是否为真是不可能的……我如何确定A在某些世界或其它世界为真?除非它在我的世界为真,直接的检查是不被允许的。”④这也就是说,在一般情况下,判定一事物是否为真是不可能的,除非它在我们的世界为真的。就刘易斯所说的会说话的驴、有哲理的猫而言,它们在我们的现实世界内是不存在的也就不能为真的,而直接的检查又是不被允许的,那幺我们该如何知道存在着会说话的驴和有哲理的猫以及如何认识它们共存的那个世界。对此,莱肯(Lycan)也表达了他的观点,“我们如何不经过直接检查就可以知道是否存在着索尔·克里普克是鲁道夫·卡尔纳普之子的世界”。

面对这一批评,刘易斯是通过认识数学知识方式来进行反驳的。他以数学知识为例,我们可以不通过直接检查就知道存在着丰富的包括数学对象在内的数学知识,这些数学对象都是客观存在的,它们超出了我们的因果认识水平。我们对它们的认识是以非因果的方式进行的。因此,数学知识就成为一个先例:如果我们因为理论的统一而准备扩展我们关于存在的知识,并且如果我们因此而相信真理,那幺我们就会获得知识。根据这一理论,我们可以像数学家那样获得认识:不用通过直接检查的方式,我们就可以知道这存在着无数的事物,并且它们是与我们因果隔离的。据此,刘易斯得出一个结论:因果认识并非适用于所有的对象,如果将它作为一般的理论提出,数学知识就可以成为一个反例。所以,在他看来,对于这些因果孤立的世界的认识可以用认识数学对象的方式来认知。

对于这一解释哲学家们进一步区分了数学知识和可能世界的不同:数学对象是抽象的而可能世界是具体的。在他们看来,这一区分与事物被认知的方式有关。因此,基尔姆斯(Skyrms)指出:“如果假设可能世界是和我们现实世界同类的事物;如果它们和我们世界一样是具体和坚实的意义上存在;如果它们像阿富汗、太阳中心和天鹅湖座A一样真实,那幺它们需要有与其它物理现实的部分一样的证据来证明它们的存在。”⑤也就是说在这些人看来,数学对象和可能世界具有不同的性质,数学对象的认识方式并不适用于对可能世界的认识。

面对批评,刘易斯首先解释道,我们先天地就知道这存在着一些与我们没有任何因果关系的事物的知识。例如,我们先天地知道存在着其它世界的驴,存在着有哲理的猫,以及存在着它们共存的世界,它们仅仅是可能的存在、是非现实的存在。对于驴本身的因果认识并不是必需的,我们不需要借助因果关系才能知道下个世纪会存在着驴。刘易斯将这种认识看作是“先天地”认识。

其次,刘易斯认为对象是否需要因果认识依赖对象存在的偶然性。借助于具体和抽象区分的四种方式刘易斯对可能世界和数学对象进行了区分,刘易斯得出一个结论:具体和抽象的区分在不同的认知方式和认知对象的不同种类之间没有提供任何联系。这对于我们理解其它的事物如何被认识没有任何帮助。的确,刘易斯认为这存在着一个这样的事实:有些事物需要因果认识,有些事物不需要因果认识,它们之间有着明确的界限。对于这些事物的认识取决于事物存在的偶然性。因此,刘易斯将知识分为两个完全不同的部分:一类是偶然的知识,另一类是必然的知识。我们关于可能世界和数学对象的知识都属于后一类知识。例如,像我们世界中存在的驴是偶然的知识,这就要求我们对驴或者至少对产生驴的原因有因果的认识。而其它任何世界存在着驴,甚至会说话的驴以及其它的事物,这是必然的知识,这不需要对其进行因果认识。对于偶然知识的认识依赖于我们对我们自己以及周围环境任何类型的观察,不管是感官上的还是通过仪器的观察。通过观察,我们能够发现哪个世界是我们的,哪个世界的居民是我们自己这样的可能性。然而,我们却不能通过观察发现存在着什幺样的可能性。所以,对于其它世界存在着的驴或其它事物的认识不需要我们对我们周围的环境进行观察,它不是关于哪个世界是我们的那类问题。

也许有些人还会坚持认为数学对象是不需要因果认识的,而其它可能世界需要因果认识。刘易斯认为这可能是因为这些人将其它可能世界看作是现实世界的一部分,而并未将可能世界看作现实世界的候选者,或者是将可能世界和可能个体的知识看作是偶然的知识而不是必然的知识。如果他的观点真是那样,那幺他也不能否认可能世界只能以因果认识的方式认识,那样的话他的模态实在论的知识也将失效。但是刘易斯认为,他的观点不是这样的,可能世界只是现实世界的候选者,而不是现实世界的一部分。因此,对于其它世界存在的驴的认识是不同于对我们这个世界存在着的驴的认识,即使是在我们这个世界偏远地方或隐藏地方存在的驴。这是两种类型的问题,前者是关于什幺样的世界是存在的问题,后者是关于哪个世界是我们的问题。既然我们对可能世界的认识不是通过因果认识的方式,那幺对于可能世界非因果的认识是什幺呢?

最后,刘易斯认为,我们通过非因果的方式认识可能世界,它类似数学演绎证明的方式。在数学的案例中,对数学对象的认识是根据已经接受的一些规则,通过精确的推理方式进行推理得到的。因此,刘易斯将这种方式应用到对可能世界的认识上来,对于可能世界的认识在很大程度上是重新组合原则的后果。但这一推理形式与数学上的那种严格精确的推理形式不同,它实际上更多的是采取想象实验的形式。所以,对可能世界和可能个体的认识,刘易斯是通过想象实验的方式重组进行推理。他将我们已经接受的现实事物的复制品进行排列、重组,使得它们调整为符合所谓的可能性的描述。在设想了各种排列之后,当然不是全部的细节,我们便对这样的事物进行描述,也就是对可能世界和可能个体进行认识。这种方式不是一个一个的检查世界的方式,因为我们不能直接地检查世界,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对所有这些世界的检查。由此看出,刘易斯对于可能世界认识的方式带有很大的随意性,以及对于可能世界的描述,都是源自想象的行为。

综上所述,所有事物并非都只能是通过因果认识的方式来认识的,刘易斯对可能世界的认识就是以非因果的方式认识的。在他看来,某些事物是否需要因果认识取决于事物存在的偶然性,而他认为可能世界是必然的存在的知识,不需要因果认识。对它的认识可以通过非因果的方式认识,即类似于数学演绎证明的方式。这一方式表明,可能世界就是在重新组合原则的基础上通过想象实验的方式得到的。

四、结语

可能世界的认识论问题源自于刘易斯对可能世界的解释:可能世界是具体的、彼此之间因果孤立。人们对于事物的认识多以因果认识的方式进行,可能世界之间不存在因果关系,所以可能世界不能被认识。对此刘易斯提出了非因果的方式认识可能世界,通过类似数学对象认识的方式来认识可能世界。笔者认为,对于可能世界的认识最终还要回归于刘易斯对于可能世界的理解上。

注释:

①D.Lewis,Counterfactuals[M].Oxford:Blackwell],1973.84.

②D.Lewis,On the Plurality of Worlds[M].Oxford:Blackwell[J].1986.69.

③D.Lewis,On the Plurality of Worlds[J].Oxford:Blackwell,1986:108.

④T.Richards,The Worlds of David Lewis[J].in Australasian Journal of Philosophy,1975(53):109.

⑤B.Skyrms,Possible Worlds,Physics and Metaphysics[J].Philosophy Studies,1976(30):326.

参考文献:

[1]D.Lewis,Counterfactuals[M].Oxford:Blackwell,1973.

[2]D.Lewis,On the Plurality of Worlds[M].Oxford:Blackwell,1986.

[3]B.Skyrms,Possible Worlds,Physics and Metaphysics[J].Philosophy Studies,1976(30):323-332.

[4]T.Richards,The Worlds of David Lewis[J].Australasian Journal of Philosophy,1975(53):105-118.

[5]韩林合.分析的形而上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