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人大财政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委员、

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会长彭森——

发改委报告对当前经济形势的分析还是比较全面、准确,实事求是的,特别是对当前经济中遇到的困难和挑战,以及其原因作了认真的分析,下半年的九项工作任务,提出的措施也是有针对性的。

今年的经济形势比较严峻,我赞成徐绍史报告中判断,当前的形势总体平稳,稳中有进,“进”体现在经济结构调整,取得重大进展,“三去一降一补”工作全面启动,经济运行在预期的区间增长,一季度、二季度都是6.7%的增长,中央地方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应该充分肯定。但是,一方面稳中有进,另一方面进中有难、有险,对此也要有充分的认识。

一是稳增长难。我国年度增长的计划目标是6.5%—7%,这是第一次提出一个区间性的指标。报告对今年下半年的经济运行有一个预计,经济增长的目标经过努力能够完成,但是投资、外贸等预期性指标完成难度很大。过去我们讲经济增长主要靠三驾马车,投资、消费包括外贸对我们的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虽然比重不一样,每年都有变化,但这三项任务能否完成对全年增长的影响是举足轻重的。年初确定的投资增长指标是10.5%,这是历年来最低的一个指标,但1—6月只增长了9%,到了1—7月只剩了8.1%,这离计划差的比较多。社会商品零售总额年初计划是11%,1—7月增长了10.3%,也是低于计划的。外贸在计划中没有一个具体的数,当时讲的是要高于全球贸易增长的速度。世界贸易增长过去历来是高于经济增长的,近年来低于经济增长,但从全球来看,始终还有1%—2%的增长,而中国的外贸按美元计价,1—7月是-8.7%,其中出口增长是-7.4%,这距离我们的计划指标也好,与经济发展的实际要求也好都相差很远。从这些主要的指标看,下半年的经济保持稳定的增长或者说达到预期的指标难度是非常大的,对此要有充分清醒的估计和认识。

二是实体经济困难。年初讨论计划时也一直讲这个问题,现在看,情况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集中反映在民营企业。民营企业的投资过去历来是高于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比重的,比重已经占到65%左右。而今年上半年出现了断崖式的下跌,1—7月份民间投资只增长了2.1%,比社会总投资还低了6个百分点。其中6月份民间投资已经是零增长,占整个投资比重下降到61%。民间投资的情况很好的反映了我们实体经济目前遇到的困境,今年以来,特别是一季度房地产热,对实体经济的冲击更大,今年的贷款增加很快,但很多贷款都流到了房地产,实体经济贷款难、贷款贵的问题没有解决。

三是去产能难。“三去一降一补”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主要任务,其中去产能又是改革的中心环节。今年以来国家采取了很多措施,各个省区分解任务,工作也非常努力。但是我们的去产能比较多的还偏重于用行政的办法,一旦市场的价格出现波动,对去产能工作就会带来很大的困难。钢铁、煤炭的价格今年都有一定的反弹,到6月底,四种主要钢材的价格比年初反弹上升了20%,6月份全国钢产量单月突破了1亿吨,这是从来没有的。一个月我国能生产1亿吨的钢,出口1000多万吨,这是史无前例的。这反映了目前市场变化对去产能工作带来的极大的困难。同时去产能还涉及到人员安置、资产处置、债权债务清理,包括兼并重组转型升级等问题。所以去产能的困难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四是财政平衡难。年初财政的收支计划都是3%,这也是近年最低的。1—7月份中央的一般预算收入增长2%,地方增长10.5%,地方的财政增收很大一部分跟营业税的增加有关系。为什幺营业税比预算增加了3000%,实际上营业税是地方税种,7月1日全面营改增以后,营业税变成增值税,增值税是中央税种。中央如何返还,中央、地方怎幺分成,虽然有个过渡办法,但地方在这期间把过去积累的营业税进行了一次大的清缴,6月份营业税一个月增收70%,这反映出在体制调整中存在的困难和风险。同时,中央和地方支出都大大高于收入,中央支出增长4.8%,地方支出增长14.6%。对的财政平衡,要有清醒的认识。

提几点建议。

第一,正确处理好稳增长与调结构的关系。因为结构性的调整,特别是供给侧结构的调整是我们中长期的任务,从当前的经济形势看,可能需求不足、产能过剩的问题在近两三年都很难解决,所以“L”型的走势会持续一段时间,所以对经济下行要有一定的承受能力,用短痛换取长期的可持续健康发展。不能因为经济可能出现的下行压力过大,冲击我们经济结构性改革的目标。

第二,进一步加强风险防控工作。这个风险一是来自金融,从上半年的情况看,M2的同比增长是10.2%,这和预计是差不多的,但是M1同比增长25.4%,这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计。去年12月末M2增长13%,M1增长15%,相对是合理的。但是今年6月来狭义货币增加了十个百分点,这说明我们的金融避实向虚,集中投到房地产和金融市场内部循环中去,反映了市场主体投机需求和交易需求快速上升。同时金融市场违约现象增加,上半年到期违约的债券有30多支,有些已经造成了很坏的影响,导致有些银行明确要求对某一个地区要限贷。金融风险、债务风险必须加紧防范。第二个风险就是经济走势分化所带来的社会不稳定。目前经济增长过程中地区分化已经很严重了,东中部还可以,但是东北的经济投资下降30%,其中辽宁省的经济上半年是负增长,财政负增长,投资负增长60%,拖累了整个东北的经济。如果一个产业出现大起大落不怕,因为一个产业分布在不同地区,各地可以采取多种方式解决这个问题。而一个地区同时出现经济、财政的负增长,会给该地区的就业、养老、社会保障等公共服务体系造成困难,社会风险影响非常大,对此要高度的重视和充分的估计。第三个风险来自房地产,一线城市商品房价格一年就上升了60%—70%,大量的投资集中到房地产行业,炒地皮导致地王层出不穷,半年就出现了100多地王,普遍溢价超过了150%,非常不正常,而且这里有很多国企、央企置身其中。要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解决这些问题,防止楼市泡沫对经济带来更大的冲击和损失。

第三,要坚持结构性改革的方向不动摇,重大的问题要通过改革来解决,进一步释放改革的红利。上半年出台了很多改革的措施,关键是要突出重点,坚持问题导向,推动改革给市场释放出来的能量和红利。比如上半年中央出台了一个关于推进公平竞争的审查制度,对于当前所出台的很多产业政策,应该通过公平竞争审查制度进行审查,哪些是有利于市场竞争的,有利于增加市场活力的,这些应该积极推进。但是有一些可能是强化了市场的垄断地位,或者造成不平等竞争的,对这样的政策要加快清理。还有一个重大的改革,就是市场准入的负面清单政策,应该尽快在试点的基础上在全国推广。还有中央与地方财政事权和支出责任划分的指导意见,最近刚刚出台,今年主要集中在中央事权与支出责任方面作进一步明确,关键是要调动地方的积极性,建立比较明确的地方事权与其支出责任配套的比较健全的地方税收体系,让地方有积极性、企业有积极性,这样我们的经济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