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英梅

(河南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女性寻找自我身份的认同和确立,冲破社会性别意识的制约,构成了很多文学作品所关注的一个话题。如D.H劳伦斯的短篇小说中《马贩的女儿》梅贝尔不堪忍受男权社会中自我意识和亲情的缺失,毅然选择了死亡——跳入了象征可以净化她灵魂的池塘;而西方现代派文学大师乔伊斯作品《伊芙琳》中的女主人公伊芙琳厌倦现实的生活,怀揣着对幸福生活的憧憬,决定跟水手弗兰克一起逃离。劳伦斯的《马贩的女儿》和乔伊斯的《伊芙琳》都讲述了两位女性对于当前生活的强烈不满和厌倦,但在她们的生活中因有男性的出现而有了转机时,两者作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从而有了截然相反的命运。

一、相似的人生境遇,不同的人生结局

梅贝尔和伊芙琳在小说中都面临家庭经济的困境。马贩人家出身的梅贝尔原来的生活安逸,但随着现代工业对农村经济不断蚕食,农村经济濒临全面解体,梅贝尔的家庭也开始债台高筑,最后破产。伊芙琳出身城市的贫民,家中靠伊芙琳和她外出做工的兄弟勉强支撑,生活异常艰辛。

两个人都生活在亲情冷漠和缺失的环境中。梅贝尔的母亲早逝,父亲也在小说开始时离开人世,而她的那群无能的兄弟们对她的关注还不及对小狗的关注,他们冷漠麻木,梅贝尔完全生活在亲情缺失的环境中。伊芙琳的母亲发疯而死,父亲脾气暴躁,对伊芙琳屡有暴力威胁,在外做工的兄弟很少对她有亲情的抚慰。梅贝尔和伊芙琳生活在缺乏亲情的环境中,她们最大的精神寄托都是她们逝去多年的母亲。

当两个人面临生活的困境时,都适时出现了两位拯救他们的男性。梅贝尔带着对来生的梦想和对尘世的无奈跳进冰冷恶臭的池塘之时,被医生奋力救起。伊芙琳在不堪生活重负的折磨之时,认识了一个叫弗兰克的水手。水手建议她抛弃他的家庭,同去海外开始新的生活。

但梅贝尔和伊芙琳的人生结局却是截然不同。劳伦斯笔下的梅贝尔在人生的绝境,被一种原始的爱欲所驱动,大胆地向医生示爱,并以强大的爱情攻势使弗格森医生卸下了自己全部的武装,彻底向爱投降。梅贝尔实现了爱欲的救赎,从此开始了新的生活。乔伊斯描写的伊芙琳却在离别的时刻有些依依不舍,她想起了在这片土地上度过的童年的美好时光,想起了她对妈妈的承诺——“尽力支撑这个家”,就当驶向新生活的船停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放弃了弗兰克,放弃了弗兰克所可能带来的新生活。

二、从劳伦斯和乔伊斯的角度寻找两位女性命运的答案

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两位女性面临着相似的人生困境和相似的机遇,但劳伦斯笔下的梅贝尔成功地把握了人生的机遇,而乔伊斯所刻画的伊芙琳却在最后时刻选择留在那个蚕食她生命力的地方。本文试从劳伦斯和乔伊斯的角度探析造成两位女性不同命运的答案。

劳伦斯的作品关注的是现代工业对人性的异化和两性关系对人类生存的影响,他认为,人类最伟大的关系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两性之间的完美关系是建立有序社会的基础。他从生命本原出发,强调人的自然本性的根本作用。他力图表现以性心理为基础的自然本性如何受机械文明的摧残和资本主义工业化如何对人与人和谐自然关系进行破坏。

《马贩的女儿》被认为是劳伦斯“性与美”哲学的经典阐释。它表达了性能唤起人的生命和活力这样一个主题。作者以细腻的笔触描写了一对恋人如何在爱情的召唤下走到一起。小说从家庭会议开始写起,女主人公不堪忍受哥哥的轻视淡漠和家庭败落的打击,决定以死来解脱,而在跳水的一刹那却被医生弗格森发现并救起。两个年轻人从水中出来以后,故事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梅贝尔对医生示爱,而医生在经历了拒绝、彷徨后最终坚定了自己的感情,接受了梅贝尔的爱,实现了两个人的重生。

劳伦斯笔下20世纪初的英国社会是一个父权制的社会,资本主义经济高速发展,人们为了追求极大的物质财富已经变得亲情冷漠,工业化的发展使人越来越沦为机器的奴隶,人的自然本能和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关系都受到了金钱社会的腐蚀。梅贝尔的家庭正是当时社会的一个缩影。梅贝尔对兄弟们做法的不抗争和对父亲的依赖充分说明她被男权社会的教条和道德原则束缚住了,尽管这样做的后果是她自我意识和女性意识的丧失。从这个角度看,梅贝尔是男权社会的牺牲品。但她又不想成为任人摆布的工具,她寻找一个突破口,她认为死亡可以结束诸多的苦难,可以使她和母亲接近,可以让她感受上帝的荣光。但在被医生从池塘中救起时,梅贝尔本能地想掩饰自己的死亡动机,由此可见,梅贝尔并不是一心寻死,这只是她的一时冲动而已。这也为下文梅贝尔恢复知觉并产生爱的力量埋下了伏笔。当意识到自己裸体展示在对方面前时,梅贝尔产生了强烈的爱欲,这是她原本被压抑的本能。受这一爱欲的支配,她变得骄傲自信,为了得到对方的欣赏和爱,她甚至对医生进行引诱,“把他的大腿往她身上靠”,那个被当时的文化和男权意识所束缚的麻木的灵魂复活了。她彻底释放了自己,并赢得了医生的爱。应该说至此梅贝尔的生活发生了彻底的改变,由原来的任人支配变成了一个大胆追求幸福的女子形象。可以看出,劳伦斯成功地刻画了一个女性通过原始的爱欲实现自我拯救的过程。

乔伊斯创作《都柏林人》的目的,就像他自己曾经说过的:“我的目标是要为祖国写一篇精神史。我选择都柏林作为背景,因为在我看来,这城市仍是麻痹的中心。我深信,在按照现在的方式谱写这章道德史之后,我已经向我们国家的精神解放迈出了第一步。”乔伊斯很多小说都以女性为中心人物,如《小云彩》《粘土》等,在这些作品中,乔伊斯都深切关注女性的困境和挫折,从女性的角度批判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尽管他笔下的女性都在试图冲破这种制约而寻求自我,然而乔伊斯也似乎对她们的未来依然感到迷茫,不知他们的出路在哪里。

《伊芙琳》反映的是介于青少年和成年之间,很好地体现了《都柏林人》的主题:试图逃避瘫痪的社会现实,以及逃离的最终失败。在小说《伊芙琳》中,伊芙琳被弗兰克的朝气和活力所吸引,也被他所描述的美好生活所诱惑,这不仅仅是对长期以来的死气沉沉,缺乏生机的都柏林生活的一种抗争,对于这个仅仅十九岁的女孩的内心而言,更是对“越来越蛮横无理,独断专横”的“父亲权利”的一种颠覆。因为当时的爱尔兰是男性占主导地位的 “男权社会”,女人应该心甘情愿地为男性付出一切,是没有自我的男性的附属品,也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在男权中心思想的控制和影响下,女性不自觉地或被迫地扮演着社会所设定的性别角色,体现着温顺屈从牺牲奉献的女性气质。

伊芙琳把挣来的工资交给父亲,每次家里开销都得向父亲可怜的乞讨,这说明了父权对女儿的完全的控制。其实伊芙琳在选择逃离还是留下的时候,只在于把生活的寄托从一个男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男人身上。然而,父亲的那句“我知道那些水手是什幺货色”对伊芙琳来说似乎有着几分根据;尤其是想到爱情时,她汹涌的思绪不由得停顿了一下:“也许,还会给她爱情。”所有的一切都说明了伊芙琳的怀疑,男权主义的禁锢其实已使伊芙琳的思想内化,即女性的幸福是依靠男性实现的。当她发觉自己依托的男性并非十分可靠时,她选择了退缩。伊芙琳没能把理想变为现实,这一方面说明了爱尔兰社会的精神瘫痪状态对人的麻痹和桎梏之深,另一方面也说明,对女性而言,最难挣脱的是社会男权思想在女性自身的内化作用,或者女性追求幸福的愿望不一定靠男性来实现的思想。

梅贝尔和伊芙琳在心理上都没有摆脱男权社会的意识的禁锢,但劳伦斯相信人的本能的欲望在人受压抑时可以拯救即将死去的灵魂,因此他笔下的梅贝尔获救了;而乔伊斯所展现的是爱尔兰的精神麻痹和瘫痪的状态,女性仍然把解脱的权利交给了男性,就注定了伊芙琳最终的失败。

[1]卢敏.劳伦斯作品导读[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3.

[2]乔伊斯着.孙梁等译.都柏林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0.

[3]张宏薇.高度的浓缩 精妙的平凡——伊芙琳的多重主题分析[J].山东外语教学,2007.

[4]费玉双.论人格理论在劳伦斯马贩的女儿中的逆向传承[J].沈阳农业大学学报,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