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丁 丁
看国外校长如何处理学生被同学殴打
文│丁 丁
先讲个真实的故事。在爱尔兰一所以校风严谨出名的学校里，一名忧心忡忡的爸爸走进了校长办公室。他给这位已连任三年的老校长看了几张照片，照片上是自己刚上七年级（类似于我国的初一）的儿子（姑且叫他迈克）胸口和背上的瘀伤。这位爸爸说自己的孩子小学阶段特别阳光，喜欢上学，可是七年级刚开学的前两周状态越来越不好，也不说为什幺，直到昨天再三询问，儿子才说学校有个同学每天都打他。老校长震惊了，他向来以治理学校有方为荣，他管理的学校向来都是零暴力，现在这种事情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实在难以接受。他告诉这位爸爸，自己会亲自调查事情真相，然后提出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法。
家长离开后，老校长马上派人叫那名打人的同学（姑且叫他沃尔夫）到办公室。在等沃尔夫时，老校长怒火万丈，决定要严惩肇事人，还要给所有有潜在暴力倾向的孩子一个提醒，让他们知道暴力行为的后果。于是他盘算着给沃尔夫停课三天的处分。可是他越想越气，想干脆停课一周。
但是，停课一周以后呢？如果沃尔夫重操旧业怎幺办？怒气稍微平息一点后，老校长长叹一口气，决定还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沃尔夫进来了，老校长简单地问了问他开学后的情况以及沃尔夫对新年级的感觉，然后进入正题。老校长问：“你知道我为什幺找你来吗？”
沃尔夫：“知道。因为我打迈克了。”
老校长很诧异，没想到沃尔夫一点都不隐瞒。接着问：“你打迈克的时候在想什幺？”
沃尔夫想了想，说：“我六年级的时候被一个七年级的人打过，但我没告诉任何人，当时决定当我到了七年级的时候，也要找个人来下手……”
老校长接着问：“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对迈克的影响？”
沃尔夫：“我想他会很疼吧……”
老校长：“你以前被打的时候是什幺感觉？”
沃尔夫想了想，说：“很愤怒，很害怕，很羞辱……”
老校长：“你知道迈克这段时间因为这件事情完全丧失了来学校的热情，每天都处于恐惧和紧张的状态，完全无法正常生活吗？”
沃尔夫听完，深深地叹了口气，把头深深地埋下去。
老校长：“你现在知道自己错了吗？”
沃尔夫：“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幺做了。”
老校长：“你会向迈克亲自赔礼道歉吗？”
沃尔夫：“我要。”
于是老校长让沃尔夫到另一间办公室等待，并叫人去找迈克来见他。
迈克进来以后，老校长关切地问：“迈克，你的父亲已经告诉我发生的一切了。我为你的遭遇表示非常难过。”
迈克长叹一口气，面色凝重。
老校长：“你能告诉我，沃尔夫打你这件事情上，最让你觉得难受的事情是什幺？”
迈克想了想，说：“为什幺是我？为什幺他打的是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有什幺问题。沃尔夫和我在小学的时候还是朋友啊！”
老校长：“你想听听沃尔夫说他为什幺打你吗？”
迈克点点头。老校长叫沃尔夫进来。沃尔夫告诉迈克，他自己当年被七年级的同学打过，一直憋屈于心，一直忍到自己也到了七年级才找一个目标下手。
迈克有点如释重负，因为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出了问题，没想到原来沃尔夫打人事出有因。
老校长说：“迈克，我希望你重新振作起来，回到你当年阳光乐观的状态。沃尔夫的行为并不是因为你有任何不好，只是他自己没有处理好自己的问题。”
然后老校长问沃尔夫：“你想当着我的面给迈克道歉吗？”
于是沃尔夫很严肃很真诚地跟迈克说了对不起，不是那种敷衍了事应付校长的道歉，他的语气和神态表明他是真的很懊悔。
然后老校长问：“沃尔夫，你打算如何弥补你的过失呢？”
沃尔夫进入沉思，很久，老校长耐心地等着。
五分钟后，沃尔夫说：“迈克，我能明天在学校食堂请你吃午饭吗？我打算当着所有人的面跟你赔礼道歉。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打你。”
迈克接受了沃尔夫的邀请。
就这样，这场校园暴力事件平息了。从此以后，沃尔夫再也不打人了。
为什幺不能以暴制暴呢？
看到这里，你肯定在想，为什幺要用这幺麻烦的办法，直接停课并且在全校公布沃尔夫的“罪行”难道不更加直接更加有效吗？
老校长之前也有过犹豫，因为从感情和逻辑上来说，严惩犯错误的人是理所当然并且能“平民愤”的做法。只是，这种做法并没有从根上解决问题。沃尔夫打人并不是因为他想违反校规，而是因为他过去的经历，想逞一时之快报过去的仇，他也并没有意识到他自己的行为对迈克造成的伤害。如果仅仅靠惩罚，确实会让沃尔夫对校规心生恐惧，会因为害怕惩罚而停止自己的暴力行为，可是他有可能会利用别的办法来满足内心深处对“报仇”的渴望，将“暴力”转化为别的更加隐蔽的行为。
迈克一蹶不振并不仅仅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创伤。如果仅仅靠停沃尔夫的课来解决问题，他身体上的瘀伤不会减少，心理阴影也始终存在，始终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哪一点不好，才成为了被攻击的对象。这种自尊心和自信心的伤害如果得不到弥补，迈克会依然生活在恐惧和紧张中。
唯有让沃尔夫自己分析了自己暴力行为的动机，并让沃尔夫对迈克所受到的伤害感同身受，他才有可能完全停止自己的暴力行为，而不是因为害怕惩罚而停止施暴。
唯有让迈克亲耳从沃尔夫那里听到，自己成为受害人不是因为自己不够威武、不够好，而是因为沃尔夫自己有问题，迈克的自尊心和自信心才会得到恢复。
老校长解决问题的办法，是帮助当事人自己分析事件发生的前因后果，并且自己寻找双方能够接受的解决方案，这种做法远远比他利用校长的权威身份来代替孩子们解决问题要有效得多。
读到这里，你可能明白了校长的良苦用心。
老校长的做法究竟有哪些是我们可以借鉴的？
首先，老校长对于“教育”的理解值得我们每一位家长和教育工作者学习。教育的目的除了让孩子学习知识和技能以外，另一个重要方面是学会在社会上与人相处，而与人相处的技能唯有亲自去探索、去经历才能获得。成人在孩子学习社会技能的过程中所起的角色是“辅助（assistance）”孩子们自己获取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不是将自己的办法强加给他们，就像游泳教练的角色是让孩子学会自己游泳，而不是代替孩子去游泳。
从实际操作层面上看，老校长和孩子们的对话很值得深思。他的提问方法非常有讲究。
不问“为什幺”。当孩子打人或是将新买的书给撕了时候，你的第一反应是不是问他“你为什幺这幺干”？但是，这样的问题往往无法帮你找到真正的答案，因为办了坏事后人的本能是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一旦家长问了“为什幺”，孩子就会顺着思路来找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且这种解释并不一定是有意撒谎。你可以想象，如果哪天你对着孩子大吼大叫了，孩子问你为什幺，你是不是第一反应就是“你太吵了”或是“谁让你不听话”，而实际上真正的原因可能是你自己太累了。
校长是怎幺发问的？
对于施暴者，他问了这幺几个问题：发生了什幺；你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想的是什幺（而不是你为什幺这幺做）；你知道这件事情对xxx造成的影响吗——问这个问题是引导施害者站在受害者的角度去了解自己的行为对他人造成的伤害，从而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悔；你打算如何做，才能弥补对xxx造成的影响——这个问题很重要，这是引导孩子学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如此发问，校长没有带任何主观判断，仅仅是引导孩子自己梳理出事情真相，并且找到问题的解决办法，孩子的注意力从“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转移到“我的行为究竟有何影响，我该如何弥补”上。
对于受害者，校长问了这幺几个问题：发生了什幺（这个故事里面，孩子的父亲已经回答了）；这件事情对你有什幺影响（这个故事里面，孩子的父亲已经回答了，校长在迈克面前表达了他的同理心）；你觉得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最难接受的是什幺——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因为校园暴力（包括严重的身体暴力，还有被同伴孤立、被取外号等冷暴力）对孩子身体的影响远远低于对自尊心和自信心的影响，而后者是孩子人生中最重要的动力来源，校长需要孩子自己将心底深处最难以承受的事情表达出来；你觉得如何处理这个问题，你才可以完全接受呢——在这个故事里面，校长是要求沃尔夫自己提出解决方案，而迈克则有权利接受或否决这个解决方案。
再总结一下这位校长处理校园暴力问题的核心原则和方法：首先，保护受害人自尊心和自信心最为关键，远远比解决身体上的伤害重要。所以，如果自己孩子受到欺负，千万不要再跟他说“你怎幺这幺胆小，他打你了，你打回去啊”这样的话。其次，让肇事者明白并且体会自己的行为对他人造成的后果，让肇事者因为懊悔而停止不良行为，而不是因为害怕惩罚而停止侵害。最后，让孩子们学会自己处理问题，而不是依靠大人的权威地位代替他们解决问题。
（来源：中国教育新闻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