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国栋 张卫华(.江西中医药大学研究生院 南昌 330004;2.江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 南昌 330006)

张卫华,主任医师,硕士生导师,从事中西医结合神经内科临床20余年,对眩晕病有丰富的诊治经验。张老师治疗眩晕病,主张中医辨证论治与西医辨病施治相统一,整体观与动态观相结合,临床疗效卓着。今选取张老师诊治肝肾阴虚型老年眩晕病中临床经验,介绍如下。

1 以西医辨病为先,要有动态观

眩晕在老年患者中是临床常见症状之一[1],现代医学多种老年病,如高血压病、颈椎病、脑动脉粥样硬化、椎基底动脉供血不足、神经官能症等,常以眩晕就诊,“眩晕乃中风之渐”[2],部分患者在眩晕后罹患卒中等危重病,严重危害老年人健康,需积极治疗。

张老师在多年临床诊疗中发现,患者来中医院脑病科求医,其所追求的是中医治疗,但是因患者就诊时常将眩晕、头晕、头昏等主观感受均描述为“眩晕”,表述不清,给临床诊疗带来诸多不便;而中医辨证则过于强调症状的轻重,当患者以“眩晕”为主症时即诊断为眩晕病,当患者眩晕症状不重时则可能诊断为“头痛”等其他病证;中医诊病时又常重视询问症状、病史等,而忽略必要的体格检查,或不善于针对性选择相关辅助检查,容易忽视轻症眩晕蕴含的风险,造成误诊失治。因此,张老师强调,中医临床诊治老年眩晕病,必须结合西医辨病施治,须将西医辨病作为诊疗的出发点。

现代医学认为[3],眩晕指的是自身或环境的旋转、摆动感,是一种运动幻觉;头晕指的是自身不稳感,头昏指的是头脑不清晰感。眩晕和头晕的发病机制不甚一致,但有时两者是同一疾病在不同时期的两种表现[3]。有学者研究发现[4],眩晕、头晕和头昏也可同时并存,如迷路缺血同时损伤相处很近的迷路半规管和前庭两处功能时,将会首先引起眩晕发作和头晕的并存,若时间较长大脑皮质功能被弱化时又可添加头昏症状。在眩晕程度上来说,眩晕重者,多为周围性眩晕,常见于前庭系统病变[5],一般不危及生命;而轻者多为中枢性眩晕[5],常见于椎—基底动脉供血不足、脑干梗死、小脑梗死或出血等疾病,部分患者或有生命危险。而在老年眩晕病中,中枢性眩晕多见[1],症状多较轻,但蕴含的医疗风险较大。故张老师强调,中医临床诊疗眩晕病,不可单纯从症状轻重出发,甚至不可简单地从病人的症状出发,而应该具有动态观念,须时刻铭记,眩晕、头晕和头昏,既可在时间上交替发生,也可在空间上同时并存,应努力查明病因,获取更好疗效的同时,也能规避潜藏的风险,西医辨病可作为中医诊疗的重要依据。

2 中医重视肝肾一体的整体观

张老师认为,西医长于辨病,但对于老年眩晕病的疗效欠佳,而中医治疗老年眩晕病常能取得佳效。张老师认为眩晕病虽发病部位为头部,但不仅仅是“上虚则眩”(《灵枢·卫气》)或“上气不足,脑为之不满,耳为之苦鸣,头为之苦倾,目为之眩”(《灵枢·口问》)而一概施予补中益气、升举清阳的四君子汤、补中益气汤之类。他常说,不同年龄段眩晕病人,其主要中医证型常不同[5],而在老年眩晕病患者中,肝肾阴虚型最为多见[2,5],远多于气血亏虚型、肾精不足型与肝阳上亢型。

张老师分析,肝肾阴虚型在老年眩晕病患者中最为常见,是源于肝肾在生理病理上的紧密联系。因为肝肾“精血同源”“藏泄互用”“阴阳互滋互用”[7],荣则俱荣,损则俱损,这在老年人身上表现尤为突出。张老师认为,随着人体逐渐衰老,如《素问·上古天真论》所说:“女子七岁……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男子八岁……七八,肝气衰,筋不能动,天癸竭,精少,肾藏衰,形体皆极”,人体之虚衰重点表现于肾阴肾精与肝阴肝血等阴血的虚衰,正如《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人年四十而阴气自半也,起居衰矣。”张老师尤为赞成张景岳《景岳全书·眩晕》所说:“头眩虽属上虚,然不能无涉于下……下虚者,阴中之阳虚也……易补其精”,他说张氏“下虚致眩”的理论阐释精当。随着肾精逐渐亏竭,肾水不能涵养肝木,风木之脏失于滋养,阴不维阳,虚风上扰,眩晕发作、耳鸣耳聋;而肝阴肝血不足,肝脏失养,肝气疏泄太过,也会加重肾气闭藏不全,肾精肾气排泄过度,进一步加重肾精不足,髓海空虚,见头昏目眩、腰膝酸软等症。张老师认为,张氏从阴阳互根及人体是一有机整体的观点来认识与治疗眩晕,在当前仍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中医临证须时刻具有整体观念。

3 治法方药

张老师从肝肾一体出发治疗肝肾阴虚型老年眩晕病,却又不局限于双补肝肾,他常从整体观着手:眩晕发病部位在于头部,虽源于肝肾精血两亏,然而治疗时不能仅仅补益肝肾精血,需同时补益元气、升举清阳,以使肾精肝血随元气流转周身,上荣清窍,达到生髓荣脑、定晕止眩之效。常用方为大补元煎加减,处方如下:人参、升麻、鹿角胶烊化各10g,山药、熟地、杜仲、当归、山茱萸、枸杞子各15g,炙甘草6g。方中人参大补元气为主药;山药、甘草补脾气,以济生化之源;熟地、枸杞、杜仲、山茱萸、鹿角胶、当归滋肝肾、益精血,乃肝肾一体之义。升麻升举清阳,助人参引气血上荣清窍。

张老师还注重人体与环境的整体性,如人与天气相通应,夏季暑热天候,易感暑邪,耗气伤津,易诱发眩晕,可加用荷叶、荷梗、西洋参清暑养阴。冬季天寒,可加入巴戟天、肉苁蓉等温肾药物,助阳而不伤阴;还可加黄芪、防风、白术,益卫固表预防感冒,以免诱发眩晕。

张老师强调,中医诊治眩晕病,在整体观之外,也需要具有动态观,二者结合,乃是灵活辨证之精义。如眩晕日久,肝肾阴虚之极,阴损及阳,不能化气行水,水停生痰,肾中痰浊上泛,肝风夹痰,每易上犯清窍,眩晕频发,常伴恶心呕吐,证属肝风夹痰、痰浊上泛。此时不可贸然给予大补元煎以治本,而当急则治其标,以熄风化痰为先,待痰化风熄、肝肾阴虚本象显露之后再予补益肝肾精血以固本。而治标之时也须牢记其阴虚为根本,临证不可过用燥湿化痰之品,以免伤阴。

4 典型案例

吴某,女,62岁,因眩晕伴恶呕反复发作2年余,加重3月于2018年10月2日就诊,症见:两年来发作眩晕恶呕、卧床不起十余次,经诊治后多能迅速缓解。缓解期整日头晕,自身不稳,行走较困难,伴脑鸣如蝉。近3月来发作次数增多,至一周一发。经西医诊断为:脑动脉粥样硬化,然西医治疗不能减少发作,遂求助中医。诊见:两目干涩、视物不清,失眠多梦,急躁易怒,焦虑抑郁,心下烧灼,时感腰酸。舌体胖大,舌质暗红,苔腻,脉弦滑。辨证:眩晕(肝肾阴虚,肝风夹痰上扰)。治法:急则治其标,平肝熄风、泻浊化痰为先,处方予天麻钩藤饮合泽泻汤[8]化裁:天麻、石决明先煎、桑寄生、川牛膝、杜仲、川芎、生白术、陈皮、合欢皮、郁金、泽泻各10g,钩藤、益母草、酸枣仁、夜交藤、茯苓、茯神各20g,葛根、煅磁石先煎各30g,甘草6g,7剂。10月9日二诊:头晕等诸症好转,心烧未减,舌胖苔黄腻,脉弦滑。予前方加黄连5g、薏苡仁20g,7剂。10月16日三诊,诸症好转,无心烧。舌质暗红、苔腻,脉弦滑,前方减去黄连,14剂。10月31日四诊,就医一个月来未发作眩晕恶呕,诸症大减,现症见:晨起时或躁怒时感轻度头晕,安静休息数分钟后即可缓解,现急躁易怒、焦虑抑郁、失眠多梦等症状已明显缓解,缓步行走时无自身不稳感,脑鸣、两目干涩、视物不清稍减轻,仍时感腰酸,舌体大小正常,舌质暗红,舌苔根部稍腻,脉弦细。患者时时随肝风上逆之痰浊已去,已无阵发性眩晕恶呕,肝风不夹痰浊则势孤,潜降于下,不能频频上扰清窍,则清窍得养、心神得安,症见眩晕、失眠多梦、急躁易怒等症状大减,现仍脑鸣、目暝、腰酸,肝肾阴虚本质显露,当治以滋水涵木,补肾精以养肝阴,遂更方为大补元煎加减:人参、鹿角胶烊化各10g,山药、熟地、杜仲、当归、山茱萸、枸杞子各15g,升麻、炙甘草各6g,14剂,并嘱患者以本方常服。12月29日患者陪同家属来门诊,诉服药至11月底,再未曾发作眩晕恶呕,现晨起时偶感头晕,持续约数秒钟至十数秒钟,余症痊愈。嘱患者可每月服大补元煎加味7剂,长期调理,以滋巩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