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莹 贾英杰* 张潇潇（1.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天津 300381；.天津中医药大学 天津 301617）

贾英杰教授是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肿瘤科主任，从医30余载，精习《黄帝内经》《温病条辨》等中医经典着作，临床经验丰富，运用中医药治疗恶性肿瘤及并发症，取得了满意的疗效。笔者有幸侍诊，获益良多，故将贾教授运用大黄治疗恶性肿瘤的经验及理论基础总结如下。

1 理论基础

中医中并无“恶性肿瘤”“癌症”等病名，一般认为肿瘤可归属于中医“症瘕”“积聚”等范畴。《灵枢·百病始生》中云：“积之始生，得寒乃生，厥乃成积。”《杂病源流犀烛·积聚症瘕痃癖源流》言：“邪积胸中，阻塞气道，气不宣通，为痰，为食，为血，皆得与正相搏，邪既胜，正不得而制之。”说明肿瘤的形成与体内的痰凝、瘀血、气滞、热毒等实邪有关。因此，攻逐痰饮、荡涤实邪对肿瘤的治疗至关重要。

早在《神农本草经》中便有关于大黄的记载，认为其“味苦，寒，主下瘀血、血闭、寒热，破症瘕积聚、留饮宿食”，而后世医家常常认为大黄善荡涤积滞、走而不守，可斩关夺门，性如将军。在《伤寒论》中，大黄与不同药物配伍则还可以发挥泻热散结、利胆退黄、解毒消痈、和胃开痞等不同的作用［1]。

许多肿瘤患者因其病灶位于腹腔或经手术及化疗后，往往伴有便秘、腹胀、腹痛等症状。须知六腑以通为用，有形之邪积聚于内，则致使六腑气机失于调达，进一步加重病情。而适当地运用大黄则能够荡涤积滞、攻伐癌毒，同时通利脏腑、调和肠胃，使六腑气机恢复正常。

此外，随着现代药理研究的深入，人们渐渐发现大黄中的一些有效成分，如大黄素、大黄酸、芦荟大黄素等对于肺癌、肝癌、胃癌、结肠癌、胰腺癌、卵巢癌等恶性肿瘤均有一定作用，能够促进肿瘤细胞凋亡、抑制肿瘤细胞增殖、转移［2]。说明大黄不仅可以缓解肿瘤带来的腹胀、便秘、呕吐等消化道症状，还可以抑制肿瘤进展，可谓一举两得。

2 治疗经验

2.1 泻下通腑、荡涤实邪许多消化道肿瘤、或伴有消化道转移的肿瘤患者，常常有便秘、呕吐、腹胀等消化道症状，而手术、放化疗后，或者服用阿片类药物后也可能伴有一些消化道反应。一方面，实邪内阻于肠腑，使其通降失司，气机失调，升降失常；而另一方面，肿瘤患者多因正虚于内而发病，正气亏虚则脏腑功能亦受损伤，脾胃虚弱则失其健运，肺气虚弱则不能肃降，肝气失常则失于疏泄，肾气受损则其主司二便的功能也被影响。《内经》云“魄门亦为五脏使”，五脏功能失常，都可能表现出大便不通等症状。张子和在《儒门事亲》中指出“大黄苦寒，通九窍，利大小便”，贾教授在治疗恶性肿瘤的过程中，尤重患者二便情况，二便正常则六腑气机升降有序，再施攻补则补而不易致壅塞，攻而使邪有出路。临床中配以枳壳、厚朴、莱菔子等理气消导之品，更能加强大黄通腑之功。

2.2 祛瘀解毒、破症消积肿瘤的形成多与瘀血、湿热、气滞等实邪有关，有形之邪积聚日久则化生癌毒，而癌毒内阻则更易导致气血不畅、升降失调。因此攻邪在肿瘤的治疗中也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只有三焦气机升降有序，方可使邪有出路，使补而不滞。大黄味苦性寒，可清热攻下，并且能祛瘀解毒、凉血通经，《本草经集注》中记载其可“荡涤肠胃，推陈致新，通利水谷，调中化食，安和五脏。平胃下气，除痰实，肠间结热，心腹胀满”，而后世亦有医家认为大黄抑阳养阴，能够清积热而存阴液，整肃中土，清除陈垢。古代着名药物炮制学家雷敩认为“瘀血停于经络，必得大黄以豁之，则肝脾通畅”，尤其大黄经酒制、蒸制之后，增其逐瘀通经之效，而缓其攻下泻热之力。贾教授认为大黄本为逐邪而设，非专为结粪而设，并认为热、毒、瘀、痰、湿、浊等有形无形之邪均可随之由魄门一扫而去，此实乃“随其所得而攻之”的具体运用。临证时，贾教授常一味大黄，单刀直入，出奇制胜。

3 验案举隅

王某，男，62岁，初诊时间2018年6月5日。现病史：患者2016年因“反复咳嗽”就诊于天津市人民医院，查胸部CT示肺部结节影，未予重视。2017年10月因痰中带血至天津医科大学总医院查支气管镜取病理确诊为右肺低分化鳞癌。2017年10月23日于天津市肿瘤医院行右肺癌根治术。术后行紫杉醇加卡铂化疗2周期，末次化疗时间2017年12月25日，后行右侧肺门、纵隔淋巴结和隆突下等部位放疗，总剂量45Gy，末次放疗时间2018年3月18日。刻见：神志清晰，倦怠乏力，少气懒言，咳嗽咳痰，痰黄质稠，口咽干燥，牙龈肿痛，纳差，大便干结，小溲短赤，舌绛苔黄厚，可见裂纹，脉沉细数。诊断：肺癌病（气阴两虚兼热毒证）。治法：通腑泻肺、泄热解毒。处方：大黄30g后下、厚朴30g、枳壳10g、槟榔15g、苏子15g、葶苈子15g、桑白皮15g、瓜蒌30g、郁金10g、姜黄10g、白花蛇舌草15g、预知子15g、杏仁15g、射干15g、（川）贝母10g、前胡15g、炙麻黄10g。共7剂，水煎服，日1剂。二诊时诉咳嗽、牙龈肿痛缓解，咳痰减少，但仍食少纳呆，其脉切之无力，考虑其中焦虚弱，不可过用攻伐，故去厚朴、枳壳、槟榔、炙麻黄加入鸡内金15g，继予7剂。后患者诉症状大减，间断服药至今，定期复查胸部和腹部CT检查，未见肿瘤复发转移，考虑病情控制尚可。

4 讨论

大黄本为泻下通便药，但其功用远不止泻下一项，更兼有清热、凉血、解毒、逐瘀等作用。然大黄虽功用甚广，但因其药性峻猛，常常为医家所畏，不能使之药尽其用。贾英杰教授在治疗肿瘤及其并发症、放化疗不良反应方面经验丰富，尤善活用大黄，根据病人不同症状、舌脉，灵活辨证，随症加减，有热者清其热，有瘀者逐其瘀，有毒邪者泻其毒邪，最终使得三焦通畅，气机宣通。本案中患者为肺癌术后，放化疗后，正气耗损，肺气宣降失常，肺与脾母子相及，子气不足，常波及其母，使其亦受牵连。肺脾一虚，则中焦运化失常，一则气血生化乏源，故气虚神疲、少气懒言；二则腑气壅滞不通，郁久则化生内热，灼伤津液，水涸则舟停。另一方面，肺与大肠相表里，肠腑不通，气机壅塞，则肺气宣降之职亦受影响，肺失宣降则外不能排出痰浊，内不能布散津液。痰浊、癌毒等实邪内蕴，更耗伤正气，使人体不能抵御毒邪。故初诊时以通腑泻肺、清热解毒为主，重用大黄荡涤积滞，并配合厚朴、枳壳、槟榔、苏子等药下气消胀，增加大黄通腑消导之功，另外葶苈子、桑白皮、瓜蒌、杏仁、麻黄等药升降结合，宣通肺气，肺气一通则气机运转、津液布散，郁热得清、毒邪得解。而大黄解毒逐瘀、开痞散结之功亦使实邪得以清除，三焦通利则脾胃运化恢复正常，进而纳食渐佳，水谷精微布散、气血化生有度则正气渐复，更可驱邪于外。

大黄素与人参、熟地黄、附子有“药中四维”之称，其中大黄、附子为药中良将，人参、熟地黄为药中之良相，足见大黄之重要性。贾教授通过多年临床实践发现肿瘤患者往往具有癌毒与热邪、瘀血等有形实邪相互搏结、互为依存的特点，而大黄能够清邪热、下瘀血、逐癌毒，故而在临证时常以大黄斩关夺门，往往收效甚佳。此外，大黄不仅苦寒泻下，亦能“安和五脏、补虚调气”，正如《儒门事亲》中所云：“陈莝去而肠胃洁，症瘕尽而荣卫昌，不补之中，有真补者存焉。”贾教授常用少量大黄以醒脾胃、消谷气、安五脏、除腹胀，并且与黄芪配伍，二者一甘一苦，温寒合用，升降并投，攻补结合，能够祛邪不伤正，扶正不留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