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伟

(河南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艾滋病临床研究中心,郑州 450000)

艾滋病(Acquired Immunodeficiency Syndrome,AIDS)即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为感染人类免疫缺陷病毒(Human Immunodeficiency Virus,HIV)而致的以全身免疫系统进行性损害为特征的感染性疾病。中医认为,本病[1,2]为感受疫毒之邪,邪毒内侵,耗气伤阴,机体脏腑功能受损,痰、湿、瘀、毒等病理产物纠结缠绵之虚实夹杂、本虚标实证。国医大师李振华教授悬壶桑梓60余载,长于温热病及内科杂病的治疗,尤擅脾胃疾患,屡起沉疴顽疾。在长期的临床实践中,李振华提出内伤杂病“脾易虚,胃易滞,肝易郁”[3]的病机特点,治疗强调“健脾、和胃、疏肝”三法,临证根据病人不同病证灵活辨证施药,疗效颇佳,现将其脾胃学术思想在艾滋病诊治过程中的运用体会总结如下。

1 四诊合参,详辨病机

李振华认为,“脾本虚证,无实证,胃多实证”。脾胃共居中焦,脾主升清,胃主降浊。长期久病,脾胃运化失司,中气渐伤,形成脾虚证。人体感染艾滋病毒后,病毒潜伏期较长,一般6~8年后进入艾滋病期,在此期间艾滋病病毒客于中焦(肠道淋巴结为艾滋病病毒在体内长期藏匿之处),使脾胃不能腐熟水谷,水谷不能化生精微,精微不能转输全身,气机升降失司、津血运行障碍,久病不已必损中气,则致脾气亏虚。加之服用抗病毒药物更加损伤脾胃运化功能,故艾滋病病人常可见脾虚症状,如神疲乏力、脘腹胀满、纳呆、便溏、舌质淡、脉细等[4]。又因此期病人免疫功能损伤严重,多易罹患各种机会性感染,病变过程中多兼有它证,临证时应注意四诊合参,详辨其病位、虚实。李振华再三强调辨证的过程就是运用“象”思维的过程,所谓“象”就是病人的四诊信息,根据“象”进行思辨,最终确定“证”,用药才能精准,有的放矢。艾滋病病人脾气虚者多伴劳累后诸症加重或不能从事体力劳动(此症对于判断艾滋病气虚证有特征性意义),面色无华、舌质淡、脉弱或缓;兼阳虚者多脘腹隐痛、喜温喜按、大便稀溏、口淡不渴,舌质胖淡或有齿痕、苔白滑、脉沉迟;兼湿热者见头昏身困、脘腹痞闷、口中黏腻不适,皮肤瘙痒抓破后有渗液,舌苔黏腻、脉濡;兼血瘀者见刺痛不移,入夜尤甚,舌质紫暗、舌下脉络迂曲、脉细涩;兼痰湿者见腹胀满,舌体胖、齿痕明显、苔厚腻多津、脉濡。

胃为六腑之一,主受纳、腐熟水谷,以通为用。若脾气虚,不能为胃行其津液,则胃气不降,浊气壅塞,故胃多实证。艾滋病病人久病脾气亏虚,运化无力,若病人饮食失节,食滞胃腑;或情志抑郁,肝失疏泄,横逆犯胃;或气滞、湿阻、痰浊、瘀血等病理产物客于中焦,留滞胃腑,阻滞气机,胃失和降,形成胃之实证,见纳呆、腹胀、恶心、呕吐、舌苔厚腻、脉弦涩等。对于艾滋病病人无论其症如何“胃滞”,总以中焦脾虚为病理基础,即使存在“实证”也是在中气亏虚的基础上形成的虚实夹杂证,对此在临床辨证时尤应注意。

“治脾胃必须紧密联系肝脏”,李振华强调脾胃病的治疗应注意从肝调治。人体正常的消化功能是通过“脾升胃降”来实现的,“脾升胃降”是全身气机的组成部分,肝主疏泄能保持全身气机通畅调达,肝之疏泄是脾胃升降正常的重要条件。肝脏通过促进脾胃气机升降及促进胆汁生成排泄来影响消化功能。艾滋病病人“肝胃同病”者甚多,肝属木,主升发,喜条达而恶抑郁,具有“升、动、散”的生理特点,精神、情志等因素最易影响肝脏。由于对疾病的恐惧和社会歧视等,艾滋病病人多有焦虑、烦躁、自卑、抑郁等情绪,精神压力巨大,情志抑郁,气机不畅,肝气郁结,肝失疏泄,脾无肝不能升清,胃无肝不能降浊,症见胃脘胀痛或连及胸胁少腹、善太息、易怒、情绪急躁、纳呆、腹胀、脉弦等,其症状具有多因情绪变化而加重的重要特征。

2 谨守病机,灵活施药

李振华认为,脾失健运、升清无力主要是因为脾气虚,甚者脾阳虚[3]。《素问·藏气法时论》所云:“脾欲缓,急食甘以缓之……甘补之。”甘之味入脾经,可以益气健脾、补养中焦。对于以脾胃气虚为主的病证,常以味甘性温之品如人参、党参、黄芪、白术、山药、大枣等助阳补气;脾胃虚寒者,以辛温之品补其脾阳助其运化,用药如肉桂、干姜、制附子、吴茱萸、高良姜、蜀椒等,健脾无不在助脾气运脾阳。湿邪最易困脾,湿为阴邪,易伤阳气,针对“脾虚是气虚,甚者阳虚”这一病机,在治疗脾虚的过程中“治湿”就显得尤为重要,“利湿即所以健脾”。治湿之法常用的有淡渗利湿、芳香化湿、苦温燥湿、温化寒湿等,其以脾虚湿盛者,常以薏苡仁、茯苓、猪苓、泽泻等渗湿利水之品,使水湿下渗,脾复健运;对于湿浊为患者,可与砂仁、白蔻仁、佛手、藿香、佩兰等芳香化湿使浊湿得化,脾气自健。脾为阴土,喜燥恶湿,《素问·至真要大论》曰:“湿淫于内,治以苦热,以苦燥之”。又云:“脾苦湿,急食苦以燥之”,对湿邪困脾以湿为重者当以温药和之,如苍术、白蔻、砂仁之品;若湿热蕴结于内者,则应注意苦寒燥湿之黄连、黄芩、茵陈、栀子等不可过用,宜中病即止,以免太过而伤及脾气脾阳,则病必不除。

艾滋病“脾易虚,胃易滞”,针对其中焦虚实夹杂证,治疗上当脾胃同治,根据病机有所侧重,对以脾虚为主症兼胃中积滞者,当以健脾益气为主,并少量伍用行气理气之品,如木香、砂仁、陈皮、枳壳等,补运结合,以补为主,调畅中焦气机,即李老所言变“守补”为“通补”[5]。对以胃腑积滞为主症者,在强调消积导滞的同时应时时注意固护中气,防其攻伐太过而更伤已虚之中气,否则病必加重,缠绵不愈,用药关键在于掌握消补之分寸。李振华指出,凡脾胃虚实夹杂之病证均宜脾胃兼顾,临证消补适当,随证化裁,治脾以升为主,调胃以降为要,可得桴鼓之效。此外,在治疗中焦脾胃时应注意对肝脏的调治,使肝气条达,通而不滞,散而不郁,临证常以香附、郁金、枳壳、木香、西茴、乌药、薄荷等疏肝理气之品酌情伍用,可助脾胃气机升降,防止补益药壅塞中焦,使补中寓行,正气渐复。

3 临证应用举隅

陈某,女,48岁,AIDS患者。患者2月前无明显诱因出现低热,体温波动在38℃上下,以午后及傍晚为重,伴咳嗽少痰、乏力、纳差、皮肤瘙痒、舌质淡嫩,有齿痕,苔薄黄,脉细滑。1990年因甲状腺瘤行手术切除,术中有输血史,无夜游史。入院后排除结核杆菌、肺孢子菌、支原体、衣原体等艾滋病常见机会性感染,西药以对症支持治疗为主,中医辨为气虚湿阻证,治以健脾益气、化湿祛浊,方以补中益气汤加减:黄芪20g,茯苓20g,炒白术、陈皮、半夏、防风、杏仁、桂枝、白芍、当归各 10g,佩兰15g,甘草6g。服药5剂,体温最高37.8℃,乏力、纳差症状减轻,感皮肤瘙痒、腹胀。考虑湿邪为患,仍遵上方之意,去杏仁、防风、桂枝、白芍,加太子参、藿香、厚朴各15g,枳壳12g,蝉蜕6g,苦参20g,以太子参增强健脾益气之力,藿香祛湿化浊,厚朴、枳壳行气,蝉蜕散风止痒,服药5剂后,患者体温正常,皮肤瘙痒减轻。由于其CD4+T淋巴细胞仅13/mm3,住院期间行抗逆转录病毒治疗,中药仍以健脾、益气、化湿、理气为主。患者住院治疗1个月,诸症好转出院。

患者中年女性,感受疫毒之邪10余年,内伏之邪客于中焦,阻止气机,“清气不生,浊气不降”,脾胃运化失司,气血化生乏源,正气渐亏,正虚无力推动,形成痰湿、瘀血、湿热等,因虚致实;脾不能为胃行其津液,水湿内停,聚湿生热,酿湿为痰,湿、热、痰、瘀又可影响气血生成,进一步导致本虚,因实致虚。故中医认为,艾滋病疾病进程是元气渐耗直至亏竭的过程。因中气不足,虚火内生而致发热,其症以午后及傍晚为甚,劳累后加剧,其乏力、纳差,舌质淡、脉细亦为气虚之明证。与外感发热相比气虚发热起病多缓,发热多无高热、大热,无论病情轻重,涉及脏腑多寡及是否具有兼夹证候,治疗过程中必须紧紧把握住气虚或阳虚的疾病本质。本方中以黄芪、白术、茯苓、太子参等益气健脾正是契合患者脾气虚这一疾病本质;艾滋病疾病过程中由于元气的逐渐耗竭,其证以虚证或虚实夹杂[6]为多,患者多易受风感冒,故对本例患者配防风取玉屏风“益气固表”之意;李振华强调治疗脾虚应注意祛湿,因脾虚易生湿,湿浊易困脾,本例患者给予藿香、佩兰、陈皮、半夏,化湿、燥湿并用,湿祛则邪无所依,使中虚易于培补;因中焦脾胃为人体气机升降出入之枢纽,给予厚朴、枳壳在健脾益气的同时行气和胃,条畅气机。

艾滋病期病人免疫功能损伤,易发生各种机会性感染,临床症状繁多,有效的西药治疗以明确的诊断为基础,受诊断技术水平的限制,临床上针对明确病因的治疗很困难,而经验用药、对症支持治疗现象则极为常见。中医药的介入为艾滋病治疗提供了新的领域,李振华教授提出的“脾易虚,胃易滞,肝易郁”学术思想不仅在脾胃病防治领域应用广泛,它也非常契合艾滋病病机,以此为基础结合临床具体辨证进行施治是治疗艾滋病的有效方法,“脾易虚,胃易滞,肝易郁”学术思想在艾滋病防治领域有待进行深入的应用及研究。

[1]杨凤珍,李洪娟,李峰,等.218例 HIV/AIDS患者中医舌象分析及其病机探讨[J].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2004,10(11):48-49.

[2]何颖.浅析艾滋病的病因病机[J].湖北中医杂志,2002,24(6):11.

[3]郭淑云,李郑生.李振华医案医论集[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8:290-294.

[4]谢世平,刘爱华,郭选贤,等.艾滋病中医证候流行病学研究[C].中华中医药学会防治艾滋病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2007:30-38.

[5]郭淑云.李振华脾易虚胃易滞肝易郁病机学思想诊治举隅[J].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2008,14(1):58.

[6]邱红,谢世平,郭选贤.HIV/AIDS患者274例中医证候流行病学分布[J].郑州大学学报,2007,42(2):363-3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