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威，王 霜，屈 伸，孙 红，张宇鹏，于 峥Δ
(1. 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基础理论研究所，北京 100700； 2. 北京大学临床肿瘤学院，北京肿瘤医院暨北京市肿瘤防治研究所中西医结合科，北京 100036)
《仁斋直指方论》(附补遗)26卷，为南宋名医杨士瀛所着，成书于南宋景定五年(1264)，原刊本已佚。《全国中医图书联合目录》[1]载：《仁斋直指(附遗方)方论》26卷收录于《(新刊)仁斋直指医书》四种，现存元刻本残卷(环溪书院)、明嘉靖二十九年(1550)黄镀刻本(朱崇正附遗)、清抄本、日本抄本等；又收录于清代《四库全书》，还可见明代新安刻本、洪熙元年(1425)朝鲜仿元刻本、日本抄本两种，盛维忠等校注本(福建科技出版社，1989)，林慧光等《杨士瀛医学全书》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6)，余瀛鳌等《仁斋直指方论精要》本(贵州科技出版社，2008)等，多以明嘉靖朱崇正附遗之黄镀刻本为底本。
杨士瀛，字登父，号仁斋，福建怀安(今福州市闽侯县)人。《医学源流》称：“闽三山郡(今福建省福州市)人”“宋理宗景定中人”。南宋着名医家，生卒年代不详，约生活于公元13世纪，与苏颂、宋慈、陈修园并称“福建四大名医”。出身世医，治学严谨，博览医典，穷究医理，医术精湛，着述颇丰，存世有《仁斋直指方论》26卷、《仁斋伤寒类书活人总括》7卷、《仁斋直指小儿方论》5卷、《医脉真经》2卷，广为流传，为时人所重，散佚有《医学真诠》《脉诀》《察脉总括》等[2-4]。
《仁斋直指方论》为后世众多医家推崇，流传甚广，远至日本、朝鲜等周边国家。书中自序：“明白易晓之谓直，发踪以示之谓指”，书名冠以仁斋，示其治病救人之高洁志向。本书以内科杂病、外科、妇科病证72门为纲，下陈方论、证治，广撷诸家名方，参以家传经验良方，对病识证，因证施方，论证清晰，选药独到，切合实用，广博精当，对临证诊治多有启发[5-9]。杨士瀛主张依脏气虚实调五脏，倡导“心者脾之母，进食不止于和脾”“脾肾之气交通则水谷自然克化”“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藏”等，调气重温中，调血重祛瘀，切合临床实用，堪为临证借鉴。本文仅就《仁斋直指方论》有关五脏所主、所病、所治进行讨论。
1 五脏各有所主，与天地之气相应
《仁斋直指方论》开篇作五脏所主论、五脏病证虚实论，对五脏生理特点、病证原则进行详细阐释。从杨士瀛对五脏所主、所病的阐释可以看出，他的学术思想主要来源于《黄帝内经》(以下简称《内经》)《难经》关于五脏理论的论述，也参考了张仲景、孙思邈、巢元方、钱乙等名家关于五脏病证的认识，并在杨氏家学传授的基础上，发展出以五脏虚实、气血为纲目的脏腑辨治体系。
五脏各有所主，内藏神志，上应官窍，外应肢体，合于声、色、味、嗅、液，使五脏理论内涵丰富。《仁斋直指方论·五藏所主论》曰：“心主血，所藏者神，上应舌，外应诸掌，其声言，其色赤，其臭焦，其味苦，其液汗。肝主筋，所藏者魂，上应眼，外应爪甲，其声呼，其色青，其臭燥，其味酸，其液泣。肾主骨，所藏者精与志，上应耳，外应腰背，其声呻，其色黑，其臭腐，其味咸，其液唾。肾冷多辛，其液涕。脾主肌肉，所藏者意与智，上应口，外应四肢，其声歌，其色黄，其臭香，其味甘，其液涎”，所论与《内经》略有出入。对九藏的解释，《仁斋直指方论·五藏所主论》曰：“形脏四，一者头角，二者耳目，三者口齿，四者胸中。神脏五，在心藏神，在肝藏魂，在肾藏志，肺藏魄而脾藏意”，所论与《内经》一脉相承。
五脏所主，与天地自然之气相应：“夫在天之风，在地为木，在人为肝，惟肝则主风。在天之热，在地为火，在人为心，惟心则主热。在天之湿，在地为土，在人为脾，惟脾则主湿。在天之燥，在地为金，在人为肺，惟肺则主燥。在天之寒，在地为水，在人为肾，惟肾则主寒。”通天、地、人曰儒，医家当通达天地自然之气之理，故杨士瀛感慨：“医家者流，岂止治疾而已！当思其不明天地之理，不足以为医工之语”，以通达天地之理、人情之变而精进医术。《仁斋直指方论·审察病机无失气宜》指出，天为阳，地为阴，天地又各有三阴三阳，“天地上下，各有风热火湿燥寒之六气，其斡旋运动乎两间者，而又有木火土金水之五运，人生其中，脏腑，气穴，亦与天地相为流通，是知众疾之作，而所属之机无出乎是也”。医道以五运六气而尽其要，邪气各有所属，治法各有所归，无失天信，无逆气宜，无伐天和，审察病机，治病求属。
天地自然之气和顺则承制，亢盛则成灾致害。寒、暑、燥、湿、风、火之气，木、火、土、金、水之形。《仁斋直指方论·亢则害承乃制》曰：“亢极则所以害其物，承乘则所以制其极。”气之来也，既以极而成灾，则气之乘也，必以复而得平，故“极而成灾，复而得平，气运之妙，灼然而明矣”。物极则反为天地自然之理，天地阴阳之机，寒极生热，热极生寒，鬼神不测，有以斡旋宰制于其间也。气之亢极，所以承之者反胜于己，而见“木极而似金，火极而似水，土极而似木，金极而似火，水极而似土”。又结合《素问·六元正纪大论篇》《素问·六微旨大论篇》等所“六气相承”，以为制则生化，外列盛衰，害则败乱，生化大病，故“相火之下，水气承而火无其变；水位之下，土气承而水无其灾；土位之下，木承而土顺；风位之下，金乘而风平。火热成其燥金，自然金家之疾；阴精承其君火，自然火家之候”，诸以所胜之气承于下者皆折其标盛也，郁极乃发，以承所亢，故“水发而电雪，土发而骤飘，木发而毁折，金发而清明，火发而曛昧”。
“夫惟承其亢而制其害者，造化之功可得而成也”。昔者黄帝与岐伯上穷天纪，下极地理，远取诸物，近取诸身，更相问难，以作《内经》。杨士瀛以自身体会理解经旨，如少阳所至，为火生，终为蒸溽，是水化以承相火之意。“火化以生，则火生也。阳在上，故终为蒸溽”。太阳所至，为寒雪冰雹、白埃，是土化以承寒水之意也(霜雪冰雹水也，白埃下承土也)。以至太阴所至，为雷霆骤注、烈风(雷霆骤注土也，烈风下承之木气也)；厥阴所至，为风生，终为肃(风化以生，则风生也，肃，静也)；申明所至，为散落、温(散落金也，温若乘之火气也)；少阴所至，为热生，中为寒(热化以生，则热生也，阴精承上，故中为火也)。
医家强调未病而先治，既明五脏与天地自然之气，当明摄生之理，宜备土以防水、备水以防火，注重顺应四时之摄生，以顺应四时调养神志而为治未病，“故宜夜卧早起于发陈之春，早起夜卧于蕃秀之夏，以之缓形无怒而遂其志，以之食凉食寒而养其阳，圣人春夏治未病者如此。与鸡俱兴于容平之秋，必待日光于闭藏之冬，以之敛神匿志而私其意，以之食温食热而养其阴，圣人秋冬治未病者如此”。又“见肝之病，先实其脾藏之虚，则木邪不能传；见右颊之赤，先泻其肺经之热，则金邪不能盛。此乃治未病之法”。务以法于阴阳，调于四气，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保养天真，平调神气。
2 五脏病证各随其所主而见
《仁斋直指方论》提出：“外之六气相乘，内之七情相感，凡是数者，皆为五藏之邪。因其所主，而寻其某藏所受之处，则得之矣。”若天地自然之气愆伏，乘虚入人，而人不能克，百病之所由生。六气伤人，各入所主之脏，“故风喜伤肝，热喜伤心，湿喜伤脾，燥喜伤肺，寒喜伤肾，而暑喜伤心包络”。而心包络位膻中，处胸膈间，“盖心主暑，故暑气伏于三焦膈胃之间”。又六气淫盛，伤及所主之脏，且侵及所乘之脏，“其或风气之胜，木邪乘土，则脾病生焉。热气之胜，火邪乘金，则肺病生焉。湿气之胜，土邪乘水，则肾病生焉。燥气之胜，金邪乘木，则肝病生焉。寒气大来，心火亦为肾水所乘矣”。
《仁斋直指方论·五藏病证虚实论》主张：“五藏各有所主，至其病证莫不随所主而见焉。”具体而言，“面赤喜笑，舌破口干，烦躁掌热，心痛而哕，脐上有动气者，心家病也。面青多怒，胁下痛硬，咳逆目眩，肢节挛急，转筋溲难，脐左有动气者，肝家病也。面黑而恐，呵欠呻吟，齿痛骨痿，耳鸣精泄，足胫寒，腰脊痛，小腹急疼，瘕泄而里急后重，脐下有动气者，肾家病也。面白善嚏，忧愁欲哭，喘嗽气逆，咽喉不利，洒淅恶寒，时作寒热，脐右有动气者，肺家病也。”面黄，善思，善噫，善嗜，中脘胀满，饮食不消，身体肿重，肢节酸疼，怠惰嗜卧，四肢不收，当脐动气，脾家之病。南宋·吕祖谦《东莱吕太史文集》云：“肝受病则目不能视，肾受病则耳不能听，脾受病则口不能食，心受病则舌不能举”，颇感所见略同。
五脏病证以虚实为纲，“是以藏气有余谓之实，藏气不足谓之虚”。《仁斋直指方论·五藏病证虚实论》归纳：“心实之候：口干，喜笑，身热，汗血，痛满乎胛胁膺背之间。肝实之候：目赤，多怒，头眩，耳聋，痛引乎两胁小腹之下。肾实之候：腹膨，体肿，少气不言，骨痛，飧泄而小便黄。肺实之候：喘促咳嗽，上气鼻张，胫股肩疼而胸中满。脾气一实，必至肢体重着而不举，腹胀，尿秘而苦饥。”虚宜补之，实则当泻，细加分辨。“心虚则恍惚，多惊，忧烦，少色，咳唾，舌强，腰背酸疼。肝虚则眼昏，胸痛，筋胁拘挛，恐惧面青，如人将捕。肾虚则心悬如饥，胸痛引脊，厥逆，溲变，眇冷，耳鸣。肺虚则呼吸少气，鼻涕，嗌干，肺中声鸣，喘之咳血。其或吐逆泄利，饮食不消，腹胀肠鸣，四肢无力，则脾虚之证生焉”。除五脏实证、虚证之外，还有五脏气绝之症，“至若心病而直视，面黧，肝病而舌卷、囊缩，肾病而腰折、骨枯，肺病而毛焦、气出，脾病而脐突、唇反，此则五藏之气绝也”，其预后不佳，尤当谨察。
病证虚实之分甚为复杂，如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脉盛，皮热，腹胀，前后不通，闷瞀，此谓五实。脉细，皮寒，气少，前后泄利，饮食不进，此谓五虚”，临证表现虚实多端。《医学正传》曰：皮虚则热，脉虚则惊，内虚则重，筋虚则急，骨虚则痛，髓虚则堕，肠虚则溏泄。《仁斋直指方论》解释：“诸病出者为虚，入者为实；言者为虚，不言者为实；缓者为虚，急者为实；濡者为虚，坚者为实；痒者为虚，痛者为实；外痛内快者，外实内虚；外快内痛者，外虚内实。其有心腹、皮肤内外俱痛，则按之而止者虚也，按之而痛者实也”，从病证表现、脉象特点加以分辨。又“三阳实三阴虚，汗不出；三阴实三阳虚，汗不止。与夫脉浮而缓，自汗恶风，法当解肌，脉浮而紧，无汗恶寒，法当发汗，此表病之一虚一实。脉伏而牢，腹痛秘结，法当下之；脉沉而弱，厥冷自利，法当温之，此里病之—实一虚。内实之证，心下牢强，腹中痛满，前后不通，干呕而无物出者，死。内虚之证，厥逆烦躁而吐，利不止者，亡”，临证需当谨记。
杨士瀛还对五脏所主的常见病证进行阐释，如肝家病，肝乘脾挟水气，故咳逆；足厥阴下终于阴器，故溲难。又“心之恶热者何？热则脉溃浊也。肝之恶风者何？风则筋燥急也。肾何以恶燥？燥则精涸竭也。肺何以恶寒？寒则气留滞也。脾何以恶湿？湿伤肌肉，肉伤则痿肿也”。而肺虚，“唾中有红缕者，此肺损，为热气所伤也。若胁下痛而唾鲜血者，此热气伤肝也”。还涉及五脏所伤的重要病因：“若乃忧愁思虑，易耗心神。恚怒气逆，易损肝气；纵欲强志，肾之戕；形寒饮冷，肺之害；饥饱劳倦，脾之伤。”进而强调辨明五脏虚实，于调治之法当“实者泻之，虚者补之，无过不及，以平为期”，切忌实实虚虚，损不足而益有余，切记“至虚有盛候，大实有羸状”，疑似之间便有死生祸福之畏。
脏属阴，腑属阳，故“腑病属阳，阳主动，故其痛多走注而不止。藏病属阴，阴主静，故其痛有常处而不移”。脏腑因其阴阳有别而病证各具特点。《仁斋直指方论·诸阴诸阳论》称：“腑病欲得寒，掀衣气粗，又欲见人者为阳。藏病欲得温，恶闻人声，闭户独处者为阴。”又“阳病旦静，阴病夜宁。阳虚暮乱，阴虚夜争。阴胜则寒，阳胜则热。阴动则发热，阳动则有汗。贼风客邪阳受之，饮食居室阴受之。阳受风气，伤风者先于上；阴受湿气，伤湿者先于下。其或邪居阳脉之间，则四肢热盛而为狂；邪入阴脉之内，则六经凝涩而为痹。无阳即厥，无阴即呕。阳微不能呼，阴微不能吸。阳病不能俯，阴病不能仰。重阳者狂，重阴者癫。脱阳者见鬼，脱阴者目盲。是则诸病之阴阳也”，以症状特性辨其阴阳。
3 五脏色脉以候脏气郁畅、四时平贼、形气逆顺
《仁斋直指方论》重视脉诊法并提出：“左关为人迎，可以知风寒暑湿热燥所从入之门。右关为气口，可以别脏气郁畅与食气聚散盈虚之候。”以左关人迎脉候外之六气相乘，以右关气口脉候内之七情相感与食气虚实。
杨士瀛对五脏四时平脉详加阐释。《仁斋直指方论·五藏所主论》称：“心之平脉浮大而散，肝之平脉弦细而长，肾之平脉沉濡而滑，肺之平脉短涩而浮，脾之平脉和缓而大。平者，五藏本然之正脉也。”春弦、夏钩、秋毛、冬石，以其四时当旺者，象之木火金水，四时各旺七十有二日。土为季脉，每季之月寄旺一十八日，春则弦缓，夏则洪缓，秋则微缓，冬则沉缓。合四季而论,则亦七十有二日矣。“春弦者，端直之状，细弱而长是也。夏钩者，浮大而散，来疾去迟是也。秋毛者，稀软之状，轻虚以浮是也。冬石者，沉濡而滑，举指来疾是也。土之脉，温浓气行乎脏腑之中，平和不可得见，其衰则现焉。所谓弦、钩、毛、石，盖应时而略见耳。其中须有谷神胃气之和”。此说源于《素问·平人气象论篇》所论：“春胃微弦曰平，夏胃微钩曰平，秋胃微毛曰平，冬胃微石曰平。”吴崑《黄帝内经素问吴注》解释：“胃冲和之名，春脉宜弦，必于冲和之中微带弦，是曰平调之脉。夏脉宜钩，必于冲和胃气之中，脉来微钩。秋脉宜毛，必于冲和胃气之中，脉来微毛。冬脉宜石，必于冲和胃气之中，脉来微石。”杨士瀛的四时平脉解释与吴崑注经的解释异曲同工，可资借鉴。
《仁斋直指方论》不仅细述五脏之脉，而且对诸腑之脉也进行了论述。《仁斋直指方论·五脏所主论》曰：“小肠微洪，大肠微涩，膀胱微沉，胃微缓而胆微弦急。此无他腑与藏合气，同气相求，斯有得其近似者矣。”脏与腑各自络属，其平脉之象也颇有相似之处。
若五脏之脉失去谷神胃气之和则为病脉。《仁斋直指方论·五脏所主论》曰：“若弦如张弓弦，钩如操带钩，毛如风吹毛，石来如夺索，去如弹石，此皆危脉也。此绝无胃气也。”胃气亏绝，脏气不藏，则生命不久矣。若五脏之气不能顺应天地自然之气，五脏之脉不能应时而至，非其时而有其相克脏之气则为贼邪。“若夫春得金脉，夏得水脉，秋得火脉，冬得土脉，四季得木脉，其与心之脉克肺，肺之脉克肝，肝之脉克脾，脾之脉克肾，肾之脉克心，此皆贼邪也”，若五脏无气，生命亦难康健。
在脉形、脉位的诊察中，《仁斋直指方论》重视抓住脉象的五脏所主、阴阳、虚实等特征，以提高脉诊对临证诊疗的指导作用。如《仁斋直指方论·五藏所主论》曰：“诸脉皆弦，吾知其病出于肝；诸脉皆缓，吾知其病出于脾；诸脉皆涩，吾知其病出于肺；脉皆浮洪，病不在心乎？脉皆沉滑，病不在肾乎？若合腑脏而观，假如数在左寸，数主热也，沉之而得，则热入于心；浮之而得，则热入小肠。迟在左尺，迟主寒也，沉之而得，则寒入于肾；浮之而得，则寒入膀胱。其余以此推之。”以五脏所主脉象、脉位辨别何脏为病、病性为何，“此通变法也”，宜以圆机活法参详。
脉象多端，以阴阳、虚实、表里归类，有助于临证掌握。《仁斋直指方论·诸阴诸阳论》称：“浮之实大，沉之损小，曰阳盛阴虚；沉之实大，浮之损小，曰阴盛阳虚，所以有表里之别。脉居阳部而阴脉形，脉居阴部而阳脉见，阳虚则阴出而乘之，阴虚则阳入而乘之，及所以见寒暑则变之机，至若阳生于尺，动于寸，阴生于寸，动于尺。牢、长、促、数之为阳；虚、短、结、代、动、细之为阴。浮、芤、滑、实、弦、紧、洪之为表；微、沉、缓、涩、迟、伏、濡、弱之为里。阴病见阳脉者生，阳病见阴脉者死。是则六脉之阴阳也，自其病者求之，寸口浮疾，阳中之阳，病主身热头痛，烦满内热。寸口沉细，阳中之阴，病主少气汗出，悲伤不乐。尺脉浮滑，阴中之阳，病主小腹痛满，大小便难。尺脉沉细，阴中之阴，病主两股酸疼，阴痒遗沥。阴出于阳，其病怒；阳入于阴，其病静。”《仁斋直指方论·五藏所主论》曰：“微迟、濡、弱，其候虽不同，而为寒为虚一也。数实、长洪，其形虽不类，而为热为实一也。”
《仁斋直指方论》还重视诊察五脏神色，提出“藏者，神之舍；色者，神之旗。五藏已败，其色必夭，槁怪异常，夭必亡矣。”还强调《素问》所论“能合色脉，可以万全”，认为“夫五脉者，天之真，行血气，通阴阳，以荣于身。五色者，气之华，应五行，合四时，以彰于面。惟其察色按脉而不偏废，然后察病之机，断之以寒热，归之以脏腑，随证而疗之，而获全济之效者，本于能合色脉而已。”有诸内者形诸外，诊察五脏之脉、五脏之色，可判明五脏郁畅、病邪逆顺。《仁斋直指方论·能合色脉可以万全》云：“故望其五色以青黄赤白黑，以合于五藏之脉，穷其应与不应；切其五脉，急大缓涩沉，以合其五藏之色顺与不顺。诚能察其精微之色，诊其微妙之脉，内外相参而治之，则万举万全之功，可坐而致矣。”
杨士瀛认为诊视相参，可明死生之理，使药证相对，则厥疾可瘳。因“容色所见，左右上下，各有其部；脉息所动，寸关尺中，皆有其位。”故《仁斋直指方论·能合色脉可以万全》曰：“左颊者，肝之部，以合左手关位，肝胆之分；应于风木，为初之气。颜为心之部，以合于左手寸部，心主之分；应于君火，为二之气。鼻为脾之部，合于右手关脉，脾胃之分；应于湿土，为四之气。右颊，肺之部，合于右手寸口，肺与大肠之分；应于燥金，为五之气。颐为肾之部，以合于左手尺中，肾与膀胱之分；应于寒水，为终之气。至于相火为三之气，应于右手，命门三焦之分也。”又如肝色如翠羽之青，脉微弦而急为生；若浮涩而短，色见如草滋者为死；心色如鸡冠之赤，脉浮大而散为顺；若沉濡而滑，色见如衃血者为逆。脾色如蟹腹之黄，脉中缓而大为从；若微弦而急，色见如枳实者为逆；肺色如豕膏之白，脉浮涩而短为吉；若浮大而散，色见如枯骨者为凶；肾色见如乌羽之黑，脉沉濡而滑为生；或脉来缓而大，色见如炲者为死。
4 证治尤重五脏所主、五脏相关
本书强调以五脏为本，临床各种病证抓住五脏大纲即明了辨证关键，主张依脏气虚实调五脏，祛病邪。如《仁斋直指方论·虚实分治论》阐释：“夫疾病之生也，皆因外感内伤，生火生湿，湿而生热，火而生痰，四者而已。审其为少壮新病，是湿则燥之，是火则泻之，是湿而生热则燥湿而兼清热，是火而生痰则泻火而兼豁痰，无余蕴矣。审其为老衰久病，又当半攻半补焉”，强调外感内伤病因为火湿热痰，治则“少壮新病，攻邪为主，老衰久疾，补虚为先”，强调“大凡治病，当识本末”。《仁斋直指方论·血营气卫论》举例：“假如呕吐痰涎，胃虚不食，以致发热，若与凉剂退热，则胃气愈虚，热愈不退。惟先以助胃止吐为本，其热自退。纵热不退，但得胃气已正，亦可旋与解热之剂。又有伤寒发大热，屡经寒凉疏转，其热仍前，但用和调胃气，自然无事”，强调以胃气为本。
《仁斋直指方论·治病必求其本》曰：“始焉求其受病之本，终焉蠲其为病之邪者。”标本病证各有特点：“今夫厥阴为标，风木为本，其风邪伤于人也，掉摇而眩转，瞤动而瘈疭，卒暴强直之病生矣。少阴为标，君火为本，其热邪伤于人也，疮疡而痛痒，暴注而下迫，水液浑混之病生矣。少阳为标，相火为本，其火邪伤于人也，为热而瞀瘈，躁扰而狂越，如丧神守之病生矣。”治法强调风淫所胜，平以辛凉；热淫所胜，平以咸寒；火淫所胜，平以咸冷，以其病本于阳，必求其阳而疗之。“太阴为标，湿土为本，其湿邪伤于人也，腹满而身肿，按之而没指，诸痉强直之病生矣。阳明为标，燥金为本，其燥邪伤于人也，气滞而膹郁，皮肤以皴揭，诸涩枯涸之病生矣。太阳为标，寒水为本，其寒邪伤于人也，吐利而腥秽，水液以清冷，诸寒收引之病生矣。”治法强调湿淫所胜，平以苦热；燥淫所胜，平以苦温；寒淫所胜，平以辛热，以其病本于阴，必求其阴而治之。
五脏所主各有所长，如“心为血之主，肝为血之藏，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藏”“故心肺在上主脉气也，肝肾在下藏精血也，脾居中州，又所以为精血脉气之养也。”五脏病证各有偏重。《仁斋直指方论·火湿分治论》引《玉匮金钥》曰：“肝藏由来同火治，三焦包络都无异，脾胃常将湿处求，肺与大肠同湿类，肾与膀胱心小肠，寒热临时旋商议，恶寒表热小膀湿，发热表寒心肾炽，十二经脉最端的，四经属火四经湿，四经有热有寒时，攻里解表细消息，里热表寒宜越竭，表热表寒宜汗释。”
又如“脾肾之气交通，则水谷自然克化”，获王肯堂大加赞赏。《仁斋直指方论·虚实分治论》称：“真阴者水也，脾胃者土也。土虽喜燥，然太燥则草木枯槁。水虽喜润，然太润则草木湿烂，是以补脾胃补肾之剂，务在润燥得宜。”若脾土不济，肾水上乘，必为酸汁、涎饮，逾时遂成暴吐、关格，治当润燥得宜。脾精不禁的漏浊，见小便漏浊，淋沥不止，手足力乏，腰背酸疼，治“用苍术等剂以敛脾精”，以谷生精。《仁斋直指方论·证治提纲》释饮食下咽而大肠为之飨泄，为脾强肾弱，治用二神丸(补骨脂、肉豆蔻)或不换金正气散吞安肾丸脾肾同调。《仁斋直指方论·血荣气卫论》称：“假如血痢作恙，以五苓、门冬等剂行其心，以巴豆、大黄等剂逐其积，而其痛独存者，血之所藏无以养也，必佐以川芎或芎归汤辈，则其痛止。假如喘嗽气鸣，以姜、橘、枳、梗、苏、桂调其气，以南星、半夏、细辛豁其痰，而终不下降者，气之所藏无以收也，必佐以补骨脂或安肾丸辈，则其气归元。”
“心者脾之母，进食不止于和脾”，而火能生土，当以心药入于脾胃药中，如调理脾胃的调中散、大异香散、二香散、隔气散、小七香丸、异香散、三棱散等方配益智仁以温行心脾之气。“精之主宰在心，精之藏制在肾”，《仁斋直指方论·木肾方论》称：“心火下降，则肾水不患其不温；真阳下行，则肾气不患其不和。”“心不足而挟热者为赤浊，心不足而肾冷者为白浊。阴不升，阳不降，上下乖暌，是以有清浊不分之证。”心肾不济还可致痰嗽、咯血、脚弱、遗精、赤白浊、淋证等。《仁斋直指方论·咳嗽方论》云：“肺出气也，肾纳气也，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藏”，若肾虚气不归元致咳嗽暴重，“当以地黄丸安肾丸主之，毋徒从事于肺。”
总之，《仁斋直指方论》善于从五脏所主、所病而调治，论述精当，见解独到，对临证提高颇有裨益[10-14]。潜心细究五脏，用中医本原思维与方法解决当代面临的复杂健康问题，守正传承，获益良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