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佳 姚政权 徐靖 杨娟 李华清

摘 要:六安双墩一号汉墓出土的漆器多为残片,大都不能通过修复恢复原貌。通过整理这些残漆片,可以看出当时随葬的漆器采用了彩绘、锥画、堆漆、金银贴花、镶嵌等髹饰技法,并且多种技艺综合运用,做工精美。

关键词:双墩一号汉墓;漆器;髹饰技法

六安双墩一号汉墓为西汉六安国第一代封王刘庆的陵墓,2006年考古发掘时出土了陶器、铜器、玉器、漆器、木器、骨器、车马器、兵器、金银箔、封泥等500余件(套)随葬品。①该墓葬中漆器多出土于回廊盗洞的泥土中,仅极少数器形较为完整,大部分器物都已破碎成为残片。这些残漆片大都已经不能通过修复恢复原貌,但从中可以看出当时随葬的漆器种类繁多,纹饰复杂,为我们研究汉代漆器制作工艺提供了翔实的实验材料。本文将从髹饰技法角度探讨这批漆器残片采用的装饰工艺。

1 彩绘

彩绘是漆器最基本和最重要的装饰手段。目前世界上遗存最早的漆器实物是浙江萧山跨湖桥遗址(距今约8000年)出土的漆弓,所用之漆为未加工或仅做粗加工的漆。而浙江河姆渡遗址(距今约6500年)出土的朱漆木碗则表明漆工已能将颜料调入漆液中,这是漆器原料色彩配制技术的历史性突破。②到春秋战国时期,髹漆技术经过长足的发展,漆工已能将各种矿物颜料与植物油混合调入漆液制成各种色漆,极大地丰富了漆器色彩。各色漆施于素髹漆面上,明亮鲜艳的图案与素雅深沉的漆面似一动一静,形成反差强烈的视觉效果。

含有彩绘的残漆片色彩以红色、黑色为主,以其中一色为地,另一色描绘纹饰。彩绘的题材有云气纹、云虚纹、神兽纹和几何纹等。云气纹是一种用流畅的圆涡线条组成的图案,在这里作为主要纹饰或者辅助纹饰大量出现。云虚纹是《后汉书》中记载的一种漆器纹饰,指在云气纹中画有各种神兽、神禽和神人。整理出在云气纹中穿插的动物除了有鸟、羊、鹿之外,还有一种龙头怪兽(图1)。云气纹与云虚纹的使用体现了人们对死后升天成仙的美好向往。神兽纹多出现于漆器内底中心位置,见有凤鸟和各种四脚神兽(图2)。神兽纹的构图形式有独立纹样(图2A、图2B)、二分反方向对称式(图2C)和三分回旋式(图2D)。几何纹以点、线、面组成多种规则的几何图形而得名,多用于辅助纹饰,起烘托主要纹饰或者分隔纹饰的作用。

所见彩绘手法主要包括线描、平涂和点彩三种。线描是漆工运用毛笔蘸漆勾勒出各种纹样。云气纹基本采用此种绘法,所绘线条飞旋流动、轻盈飘逸。绘有龙头的漆器残片(图3)采用的则为平涂技法。所绘龙头为深口,嘴上有髭,头后有两角。它是先用红色平涂,再用黑线勾勒出主要特征部位。绘有几何纹饰的漆片(图4)运用了点彩技法,用毛笔蘸取红色漆液点涂在几何纹饰的圆形或者半圆形空白处,简单几点使此处图案变得生动活泼起来。

2 锥画

锥画,即用锥在髹漆的器物表面刻画纹饰。“锥画”一词来源于马王堆三号墓出土的竹简,表明汉代时就已用“锥画”来命名这种技术。其线条细若游丝,与针在器物表面刺刻的痕迹相似,故又称“针刻”。锥画技术萌芽于战国时期漆器上的锥画符号和文字,在汉代达到高度繁荣,许多西汉墓都出土了精美的锥画漆器。①

运用锥画工艺的漆器残片质地均为夹纻胎。夹纻胎与木胎相比胎体坚硬,漆膜硬实,刻画时更加行云流水,一般不会出现毛疵等现象。残片的底漆为黑色或深褐色。锥画的纹饰有云气纹、动物纹、植物纹、狩猎纹和几何纹等。下面试举两例来阐述锥画工艺之美。图5的残漆片来源于同一件器物,根据现有的信息可以复原这件锥画漆器的大致面貌。从外观上看,这件器物应为器盖,外髹黑漆,内髹红漆,盖表面由外至内有两层凸弦纹,锥画五圈花纹,第一、二、四圈为几何纹,第三圈为植物纹,顶部等距离锥画三只攀爬在细绳上做回首怒吼状的猛兽。纹饰烦冗复杂,构图严谨,线条粗细均匀,彰显了制作者的精湛技艺。图6是两件拼合在一起的残片,应为耳杯的底部,杯内髹红漆,杯底髹黑漆。杯底锥画一圈篦纹、两道弦纹作为边饰,正中锥画两只水鸟捕鱼的场景。右侧水鸟(颈部缺失部分)圆眼长喙,有飘逸的尾巴和细长的双足,形象优美。它正朝那条可怜的鱼张开大嘴,似乎已经品尝到了鱼肉的鲜美滋味。左侧弯嘴大眼的水鸟毫不示弱,挥舞着翅膀迅速飞来,仿佛对此鱼势在必得。这件器物锥画的线条虽不如前一件器盖工整,但寥寥几笔就已将二鸟争食那异常紧张的一刻生动传神地表现出来,展现了制作者高超的绘画技巧。

3 堆漆

堆漆是用漆或者漆灰等材料在漆器底胎上将纹样堆塑出来,然后在堆塑的花纹上面进行装饰处理。①堆漆形成的凸起纹饰立体感强,较平面纹饰具有更强的观赏性。最早的堆漆实物样品见于长沙马王堆1号汉墓出土的外棺花纹,它是将色漆装入特制的工具挤绘形成流动的线条。《髹饰录》中《阳识》和《堆起》两章中详细介绍了不同的堆漆装饰技法。其中“识文”就是花纹凸出之意。

在众多漆器残片中,有一片引起了笔者的注意。它应属于某件器盖的一部分。盖外侧髹黑漆,饰有彩绘,表面脱落的部分为金属扣饰和柿蒂形饰件;盖内侧髹红漆,中心有一龟形装饰(图7)。龟壳为凸起状,右侧残存的两足做弯曲状收于腹下,绘者用黑色漆勾勒出背甲及足部细节,中心用两道等距的曲线形象地描绘出背甲的隆起,可惜头尾均缺失,不能窥其全貌。触摸凸起之处时发现异常坚实,将其置于超景深显微镜下观察。它的一个断面如图8所示,依次为胎体、漆灰层、漆膜层、漆灰层。其中漆膜层厚薄均匀,厚约60微米,两个漆灰层有相似的包含物,正是最外层漆灰层由龟壳边缘处到龟壳中心处逐渐增多堆起构成这个凸起。因此,可以断定这件器物正是《髹饰录》中的识文描漆的一个实例。它应该是髹红漆后,在中心位置多次堆漆,打磨成圆形凸起之状,最后用色漆勾勒纹理而成。一些扬州出土的汉代漆器内有类似的鳖形装饰。②鳖形装饰的背面是铜制铺首,在制作过程中,铺首的铆片穿破器壁,有碍美观和使用,所以用漆灰堆塑和黑漆描绘,形成鳖的形象。这里的龟形凸起的正背面装饰已经脱落,根据残留印记推断为带环纽的柿蒂型饰件,与鳖形装饰目的类似。用漆灰堆成凸起巧妙隐藏了器壁穿破的缺陷,又因地制宜绘上象征吉祥长寿的龟鳖形象,可以深切感悟到制作者的独具匠心。

4 金银贴花

金银贴花即将金箔、银箔粘贴于漆器表面的装饰技术。考古学最早发现的金箔贴花出土于河北藁城台西村商代遗址,在一件朽毁的圆盒边有一段厚度不到0.1厘米的半圆形金箔片,外观非常厚重原始,也没有被做成特定的花式图案。①到西汉中晚期和东汉早期,金银贴花工艺的漆器开始大量流行。将黄金、白银捶打成薄如蝉翼的金箔或银箔,裁剪成各种纹样,利用漆的黏附力或用胶贴在漆器表面。②从出土的实物看,有单独的金箔贴花漆器、银箔贴花漆器,还有金银箔相间的贴花漆器。强烈的金属光泽与深色的漆层对比,凸显出漆器的光彩夺目和华美动人。

我们从残片中整理出100多片含有金银贴花工艺的漆片。从材质上看,既有金箔贴花,又有银箔贴花。从造型上看主要分为以下几类:一是动物纹饰,包括飞禽类和走兽类。飞禽类数量较多,可识别的有鸮(图9A)、雁、斑鸠、绶带鸟(图9B)等,还有部分特征不明显,无法归类。它们或展翅飞翔,或低头啄食,或振翅欲飞,或昂首静立,形态各异,十分有趣。可辨的走兽类有虎、兔(图9C)、鹿(图9D)、羊等。它们或回首,或觅食,或静卧,或飞奔,或蹲坐,造型生动,栩栩如生。二是云气纹和三角形纹饰。图10A是残存的云气纹片段。金箔最左侧缺失,边缘卷起,用黑漆勾勒似“几”字形描绘云气的舒卷状态,观察细节,黑漆中间脱落部分露出的金箔颜色较其他部分更亮(图中红色圆圈处),表明金箔整体罩了一层漆;在箭头所指的漆膜裂缝以及残缺处可以看到彩绘下方还有金箔的存在。我们推测制作者可能是先将金箔剪出大致形状贴在漆器上,罩漆后再用黑漆勾勒细节和将金箔边角这些不服帖的地方遮盖住,修饰出金箔外露的具体形状,最后再进行彩绘使金箔与漆器表面融为一体。图10B是三角形纹饰,金箔上除了有黑漆外,还见有两块红色色漆的装饰。

5 镶嵌

镶嵌是把一种材料嵌在其他的物体上使两个物体相互融合的工艺。③镶嵌着悠久的历史,早在史前时期就能在玉器、木器、骨器、象牙器、陶器上发现其踪迹。就漆器而言,浙江瑶山良渚文化祭坛遗址出土的朱漆嵌玉木胎高柄杯是我国已知年代最早的木胎髹漆嵌玉漆器;④在河北藁城台西村商代遗址出土的漆器残片上还嵌有方、圆、三角等不同形状的绿松石。⑤随着镶嵌工艺的广泛传播,镶嵌材料不断丰富,诸如螺钿、玉石、珠宝、金属等,镶嵌技法也更加成熟,制作的漆器愈发精美绝伦。不同材料与漆器完美结合,既增加漆器的观赏性,又彰显了使用者的高贵身份。

从这批漆器残片整理结果看,出现较多的是镶嵌工艺中的“扣器”。金属扣是一种用于镶器物的口、腹、底边的工艺。常见有在耳杯的口缘(图11A)、耳缘处(图11B)和圆盘的口缘处(图11C)包镶一圈白银。在这些易磕碰之处施以金属箍,使器物坚固耐用又更加美观。又如这件漆卮盖(图12),盖身镶嵌两圈银扣,中心镶嵌一带环纽的银柿蒂,每个柿叶上各有一鸡心形嵌窝,里面依稀可见红漆存在,推测最初在嵌窝处应有宝石镶嵌。还有一类为衔环铺首,仅发现两例(图13)。整体鎏金,兽首双目圆睁,一眼还嵌有圆形玻璃,双角内卷,下面胡须亦内卷,口中衔环,环大小与兽头相当。

汉代是我国漆器艺术的第一个辉煌时期,各地汉墓中出土了数量众多且制作精美的漆器。这一时期的漆器重视表面装饰,工艺手法众多,仅六安双墩汉墓中漆器残件的髹饰技法就有彩绘、锥画、堆漆、金银贴花、镶嵌等。并且多种工艺综合运用,如漆卮盖(图12)用轻巧耐用的夹纻胎塑其形,用彩绘、镶嵌、金银贴花等工艺将表面装饰得富丽堂皇,使其具有极高的工艺美术价值。这一件件残片似时代的见证者,向人们讲述那段已经逝去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