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婷婷

这是一个属于年轻人的故事。一群武汉的摇滚青年通过社交网络迅速聚集起来,短短几天里,他们调配物资和运力,驰援武汉、黄冈等地的三甲医院、社区医院乃至城中村的医疗服务中心,为紧急刹车的城市,提供了一块柔软但坚韧的缓冲带。

   紧急行动

“鲁磨路救援”的成员全部是90后,因为在VOX livehouse听音乐而相识。大年三十一早,“VOX乐迷”群里,有人在谈论新增肺炎病例,有人在为未能成行的旅行遗憾。

群主阿森生气了,他出来说:“武汉变成这样,你们就打算冷漠地围观吗?大家如果有心想帮忙,信任阿森且找不到合适的渠道,可以委托我来捐赠。”

“怎幺捐?”群友们纷纷问。

“鲁磨路救援”就这样组织起来了。

史无前例的封城之后,武汉的城市功能无法正常运转,各大医院的物资相继出现紧缺,没有车的医护人员只能选择步行或者骑共享单车上下.......“鲁磨路救援”能做的事很多。

    超级节点

大家分工合作,有人负责信息收集核查,有人接送医护人员,有人忙着联系医疗物资供应商进行物资采购,有人统计捐赠的钱和物资……一套高效的工作流程迅速形成。信息核查小组先对搜集来的求助信息逐条打电话查证、汇总,然后拆分成具体任务,通过微信群进行分发。

捐给医院的护目镜上写着“朋克万岁”

科比给火神山医院建设方中建三局送了8个扩音器

“鲁磨路救援”24小时在线。正月初一凌晨四点,义务接送医护人员的志愿者群仍源源不断的有人进来,医护人员和志愿者司机已经达到1500个人,被分为4个群。

“3天,睡5个小时”是群友科比的“成绩单”。科比生于1991年,荆州人,在武汉读书,毕业后留在这座城市。从除夕开始,作为有车一族的他就一直奔波在路上。大年三十的下午三点,一位护士发来求助,科比第一次“抢单”成功,把她送到了武汉市三医院,并对她说,“我住得不远,如果你上下班需要,可以联系我。”

在突然变得空荡的城市里,接送医护人员的车就像流动的情绪“树洞”,让医护人员释放心情,缓解压力,有人疲惫至极,上车就睡;有人在车上突然痛哭;有人接着电话就开始哽咽。

也有一些很燃的事情。正月初一的晚上,科比领了一个任务。外地的志愿者捐赠了一万件防护服,但是无法运进武汉市区。初二凌晨一点,20台“鲁磨路救援”群友的车,浩浩荡荡地开到武汉西收费站,一直等到6点,防护服终于到了。他们装上车后,立即回城,分送到20家医院。

从始至终,“鲁磨路救援”维持着“无政府”状态,但越来越多的陌生人开始给他们捐赠,有的来自多伦多、菲律宾等地,雪球越滚越大。

在市区大医院受到关照越来越多时,“鲁磨路救援”开始援助武汉周边城市、社区医院、乡镇的卫生所。物资并不算多,但精准且高效。有些城中村,车开不进去,他们徒手抱着沉重的物资,从窄巷子里走进去。

“从没想过一个摇滚乐迷群的人干起正事会如此靠谱。”一位参与者在回顾时感慨。

    挣扎

“五味杂陈。”群友亚千至今不能明确地形容自己援助他人时的心情。

他们曾经收到一家位于孝感的社区福利医院的求助信息。医院里,没有N95口罩,没有防护服,没有护目镜,没有面罩,医疗手套也仅剩几副。求援无果之后,医生和护士把泳镜当护目镜,把雨衣、塑料袋用皮筋扎起当防护服,穿着雨鞋,戴着医用外科一次性口罩接诊,发热病人。

志愿者给武汉市第五医院捐赠了一箱口罩

一位组员送物资回来的路上,遇见一个男人推着摩拜单车,车前篮子里坐着一位婆婆,拿着病历。他们从前一天中午十二点排队,到第二天凌晨两点才打完针,天空下着冷雨,没有车,只能用自行车。

在热血与激情回落的时刻,挣扎和犹疑开始浮现出来。正月初二的下午,疲劳至极的科比在开车时瞌睡,撞上了防护栏,右侧车头彻底撞烂。清醒之后,他吓出一身冷汗。而当天晚上,他的偶像科比(美国篮球明星),因直升机失事去世。他看到这条信息,整个人完全懵了,当时就想,要不放弃算了。但打开手机,看到医护需求信息汹涌而至,还是换了一辆车,回归“鲁磨路救援”。晚上八点左右,他送一批医用酒精到一个名叫凯旋名邸的小区,听到市民集体唱歌,在此起彼伏的歌声里,夹杂着一位小男孩大喊“武汉加油”的声音,清脆、纯洁、毫无杂质。科比站在楼下,感觉无比震撼。

令他们揪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帮助过他们的一位司机疑似感染。“觉得自己好像在做好事,但却让别人冒风险。”科比的朋友虎虎开始质疑。这个轻盈但单薄的组织困境暴露了出来。

“我们无法为任何人提供保障。”亚千说。

    终局

预设的终局到来了。1月29日,科比送完最后一批货后两个小时,“鲁磨路救援”正式解散。没有想像中的释然和轻松,反而沉浸于无以名状的伤感中。

他们在微信公号里公开了数据,不足6天的时间,筹集了40多万元,全部用于购买医用物资,手套、口罩、护目镜和防护服,捐给武汉及周边城市的276家医院。

当天,湖北新增新型冠状病毒确诊病例1032例,武汉市区累计确诊病例达2261例,新一轮爆发期来临。政府与企业力量的介入,医护人员出行等问题得到缓解。

“司机与朋友们的安全,当然是最重要的考虑。”亚千说,“当然,也是因为继续下去很困难了。”

按照最新的管理规定,正月初二开始,武汉中心城区机动车禁行,他们至今不知道司机们的驾照是否会被吊销。而且采购端也难以继续,最初给他们供货的医药公司和工厂,后来明确告诉他们,口罩、护目镜、防护服,都不能再卖给个人。

其实,许多志愿者只是平凡的市民、骑手和网约车司机,和“鲁磨路救援”相似,他们在城市按下暂停键之后,迅速通过互联网聚集起来,在短暂的真空期,维持了城市末端的正常运转。

阿森觉得,他们只是个小团体,没做什幺大事,他说:“我们的想法很简单,把有限的精力和资源合理分配好。”正月初七那天,他又忍不住开车去火车站附近,帮其他志愿者送盒饭。

正月初六的晚上,他们的微信公号推送了一篇文章《回顾“鲁磨路救援”》,文章中说,“我们只是暂时休整,或许我们还会再次回到战场,或许我们会以别的方式战斗。”

他们留了一个“彩蛋式”结局——“我们不会逃避,武汉是我们自己的城市。”

(信息来源:腾讯新闻谷雨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