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弗尤

如上期本专栏所言,美国知名律师穆道谋杀妻儿案已做有罪宣判,但是,不同的人对该案依然有着很是不同的看法。

整个庭审中最让人不解的是,穆道居然登上证人席,为自己辩护。刑事案庭审的基本原则,是检方举证,疑罪从无。也就是说,证明罪行的责任全部落在检方身上;被告则只需在哪怕一个陪审员心中对检方的举证造成合理怀疑,法庭就无法定罪(除了路易斯安那和俄勒冈两州在2020年前曾是例外以外,美国刑事案判决都得陪审团全票通过)。

有鉴于此,让被告上证人席,就有可能在陪审员心目中颠覆“检方举证”的原则,变成被告不再只需制造合理怀疑,反倒是要自证清白了。这就是为什幺辩护方一般不会冒让被告作证的风险。穆道从律多年,当然清楚这个利害关系。那幺,他为什幺还要铤而走险呢?

穆道出身于名律世家。其家族律师行有一百多年的历史,雇有当地不少有影响的律师。而且,从1920年到2005年,涵盖当地五县的地区检察长一职,从其尊祖父一直代传至其父亲,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家门户,而这一职位还是选举产生的。两年前,穆道自己还是助理检察长。

警察负责侦查案件、逮捕嫌犯,交给检方起诉,两机构间有非常密切的合作,而很多政客又都是律师出身,所以,穆道家族在当地政法界的势力可想而知。在这种势力的荫护下,穆道到底有多膨胀,从近年的一系列事件中可以约略窥见。

2015年后的3年间,有三起命案都与穆道家族有直接关系,而警方都未经认真侦查,就以自然或事故死亡之名草草结案。穆道还鲸吞了一死者遗族的439万美元的保险理赔。尽管到穆道谋杀案审理时,穆道已经因为盗窃巨款而被律师行除名,还被州最高法院暂停律师执照,但是,他的自我膨胀还没来得及真正消肿,自信能够说服陪审团。

庭审期间,我只是偶尔浏览新闻才对案件有所了解,觉得凶手就是穆道。后来,我渐渐知道上述案件,意识到不少人都可能怀有加害穆家的动机,而检方指称的穆道杀人动机(放出烟幕弹以图转移公众注意力)过于牵强。穆道杀人,也就不再是那幺肯定的事情了。

上期专栏集中介绍了对穆道案依赖电子数据定罪的质疑。提出质疑的是印度裔南非籍专栏作家法哈德·曼久。曼久曾是写科技专栏的,几年前转做时评,内容依然大多是他对科技影响人类的深切忧虑。虽然他关于穆道案的文章受到读者近乎一边倒的反对,但是,他坚持自己从独特视角得出的疑虑。

案件宣判后,最先接受电视采访的陪审员,所穿的极不合体的崭新西装,显然是刚从廉价店买来的。后来出镜的几个陪审员,也不外乎工薪阶层人士。精英主义者们一向诟病陪审团审案:吸纳低端人口的陪审团,怎幺有足够的智慧给谋杀大案定罪?更何况,此案的被告是一向跋扈的穆家人,由当地人组成的陪审团,真的能够完全忘却这一现实而客观地审视穆道?然而,难道还有比12个人一致的判断更为公平的吗?

同一个案件,却因了解的多寡、经历的丰歉、利害的有无而判断迥异。对一件事尚且如此,对复杂得多的世界,我们真的就那幺肯定自己的判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