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晗

武侠小说里的成名,有几个套路。其一,在重要场合打赢关键的一架,比如张无忌在光明顶一人挑战六大派高手闻名天下,杨过把郭襄生日那天的丐帮英雄大会当做表演舞台,制造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艺术感。大侠的威名远播总需要一个契机,围观群众足够多、剧情富于戏剧性才有利于传播。

另一种,是跟某个“网红”人物产生密切关联,借光走红,自己身上也有了甩不掉的标签。武松在柴进庄上浑浑噩噩,被庄客嫌恶,成为英雄的第一步在于打死了热搜榜排名第一的“网红”老虎——长相威武,吊睛白额,影响一方治安,猎户们正在奉命捉拿。《水浒传》里前前后后死了好几只老虎,可李逵一连杀死四只老虎也无人觉得他身手了得,只因为都是无名“虎辈”,没有景阳冈的这一只有名。《鹿鼎记》里,小混混韦小宝突然被江湖豪杰们仰慕,事迹被越编越神勇,在于他偶然杀死了大名人鳌拜——鳘拜和那只老虎的作用一样,被渲染得特别凶,是为了给英雄加冕。

《笑傲江湖》里令狐冲走红的方式则剑走偏锋——成为日月神教权力人物“圣姑”的男朋友。令狐冲和任盈盈在绿竹巷里暗生情愫时,只有他俩加上绿竹翁三个人在场。可没几天,整个江湖都知道令狐冲是圣姑的男朋友,需要讨好着点儿,众人大张旗鼓地来献殷勤。有人说,绿竹翁真是个大喇叭,莫不是偷偷做了个自媒体公众号,或者偷拍了小视频传播出去了吧。反正,令狐冲由名不见经传的华山派弟子变成了“the one”,从此光环附体。

普通人的成名则比较困难,没法靠打架走红,炫富也很危险,最好是靠“才华”。以往电影里最常见的是主角写一篇文章一举成名,出版一本书引得万人空巷。到了互联网时代,这一切变得更加容易。每当编剧无法解决主角人生的困境时,就会让主人公的故事被人拍下来传到网上,尊重和利益随着流量接踵而至。

印度电影《神秘巨星》里,业余歌唱爱好者辛西娅一个传上“油管”的蒙面视频足以成名,上了电视新闻,引发全国轰动。甚至有知名歌手伸来橄榄枝,让她录电影主题曲。《吃吃的爱》中,小S靠一个“红鲤鱼、绿鲤鱼与驴”的视频就变成流量明星,不需要在人流涌动的广场和地下通道演奏上几年,互联网让发明星梦的成本更低。

国产电影《有完没完》里,范伟通过直播打小流氓的方式一举成名,获得儿子的谅解,但同样使用“无限循环梗”的原版《土拨鼠之日》主角菲尔需要在不断循环的一天中积累技能,获得救赎,成为更好的自己,而范老师只需要找到一个主播,拿着手机拍他。

虽说这个时代,人人都可能出名15分钟,可影视剧中的高潮、解决人生困境的方式总是这样,未免有些轻佻无趣。其实这个时代,发明星梦的那幺多,而算法让每个人看到的新闻完全不同,并没有哪个软件人人都会有人使用。互联网的信息海洋中,人们都待在自己的孤岛上,即使出名也难出“圈”,不可能那幺容易就火遍全球的。

30岁后就不需要虚荣了

罗西

一位大学同学5年前就邀约我去他的家乡玩:“我买车了,有驾照了,你过来玩。”我说,好的,谢谢。

去年,我要出差去他家乡,买了动车票后就提前发短信告诉了他。他先是回:“我会开车去车站接你……””过两天后,半夜快十二点,他回信息,吓我一跳:“对不起,我没有小车,也没驾照,我叫辆出租车去接你……”

我无比震惊,然后是心疼、同情他,一个与我同龄的人怎幺还那幺虚荣,我早在30岁之后就戒掉了虚荣。可见他混得艰辛,活得有些屈辱。要不没有必要拿这些没有的东西来支撑自己。

有个鬼故事说:大学时候,宿舍里有个免费座机,一舍友天天给女朋友打电话聊天,一聊就是半夜,吵得大家都睡不着。有一天我们偷偷把电话线剪了,结果他还是聊到半夜……其实,这些故事讲的还是虚荣。谁都会虚荣的,哪怕是王子。但人到了一定年龄后,应该不需要虚荣,或者应该有更实在的东西支持自己的自信。

小时候、年轻的时候,我很不乐意被人家知道父母是农民。初中的时候,一个寒冷的上午,下雨,正上课中,母亲戴着斗笠,衣服湿透,扛着几根甘蔗,突然出现在我的教室窗口,数学老师正在板书,母亲害羞地冲我笑一下,通过窗户,二话不说就把甘蔗捅进来,那一刻我囧得无地自容。老师转身看到这一幕,都笑了。那天,父亲拉着一板车的甘蔗到镇里的小火车站“交粮”,母亲跟着,在后面推车。平常我住校,一周回去一次,母亲或是想我了,或是她觉得最后一车甘蔗要给儿子留几根,于是从小火车站出发扛着湿淋淋的几根甘蔗来学校。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母校教书,待了5年。一天,父亲步行5华里送米送菜来,他知道自己不体面,害羞迟疑地笑着进屋,放下东西,有些无措,就要走。正合我意。我把买来的水果等打包好,让他带着,本想送他到校门口,父亲推辞着,我就顺着他的意。没送他,其实内心是有负罪感的,但是虚荣心比那罪恶感更强烈,我服从了虚荣心。

为了抵销内心的负罪感,我只好常常回村里,买鱼买肉去孝敬他老人家,父亲很开心。那时弟弟、母亲开始在城关做生意,父亲一人留在村里享受自由生活,这点我像他。父母一直怕给我丢脸,每每想起他们害羞的笑容,我的心就开始疼痛。

凭借自己实实在在的能力、品行、人格和价值观等获得的别人的认可,即无上光荣,并且由内而外经久不衰。我们都需要荣誉,需要光荣,但是,最基础的荣耀是:我真实,而且我真的努力。活着无愧,就是生命的光辉,像星星那样闪亮。世上有两种最耀眼的光芒,一种是太阳,一种是我们诚恳无愧的模样。

没有翅膀的孩子

李贵平

陶陶是在他爸爸的耳光下“茁壮”成长的,被扇耳光是因为他有个毛病——爱管闲事。

那天,陶陶在公交车上看到有个男人将手伸进一女人的包里。窃贼神情轻松,好像在跟人谈世界杯。陶陶发现了,他仰起小脑袋猛摇爸爸的手:这算小偷吗?全车人都被这话吓得赶紧眼睛朝外。小偷下车前恶狠狠瞪了孩子一眼,还亮了亮腰间的水果刀。多嘴的后果,是挨了他老爸老赵一耳光,小脸颊上立马现出五条田径跑道。

小家伙抹抹泪水,将疼痛扔到九霄云外。以后,他又随时将大眼睛变成摄像头:菜市场、公交车、商场、火车站……每遇小偷出手,他都嚷,一嚷,小偷就颗粒无收。当然,陶陶又得吃耳光。

“咱独生了,赌不起呀。”老赵对我说。他反对儿子瞎掺和,缘于他自己的一次悲催事儿:有天深夜,他开出租车回公司,路上遇到两个飞车贼抢劫一美女的提包,老赵轰油猛追,不料骑摩托的贼人摔下大桥一死一伤。飞车贼的家属控告老赵谋杀,法院经三次调查审理才宣判他无罪。

看着陶陶被他爸“野蛮施工”的脸蛋儿,我这当叔叔的很是心疼。如果每个家长都这幺教育孩子,万一孩子长大当兵上了战场,岂不是枪一响就鸵鸟般把脑袋戳进沙子里?

在书城看到一本“机警教育”的德国图书,书中鼓励当家长的要经常对孩子搞点意外训练,强调爱护孩子就得让他有点小冒险,要有正义感,不能当个逆来顺受的糊涂虫。我买下这本书让老赵送给陶陶,小家伙居然读得很专心。渐渐,他那双黑幽幽的大眼里多了一份沉稳。

前天,老赵和我带陶陶去动物园玩,公交车上,小家伙忽然大声问身边一太婆:您知道南湖公园在哪儿吗?太婆转过头告诉他了。半分钟后孩子又问:您知道青石桥的烤鱼好吃还是九眼桥的好吃?太婆又回头给他认真推荐。陶陶又没完没了东问西问。太婆恼了,伸手摸他的额头儿:死娃娃你病得不轻。

下车后,陶陶一边翻跟斗一边解释:刚才在车上,他看到有个男人将手伸进太婆的衣袋,他不再想明着提醒,就故意问她一些话。太婆每回头一次。小偷就赶紧把手缩回一次,如是再三,小偷又白忙活了。

这一次,老赵朝儿子举起的黑手在空中顿了顿,举起了大拇指。我也乐了。我忽然想起茨威格《灼人的秘密》里那位可爱的小男孩埃德加:在地中海旅游时,他想尽办法阻止漂亮妈妈和陌生男子搞不轨之情,回家后却在爸爸面前巧妙替妈妈圆场。

我对老赵说,有句话叫“没有翅膀的孩子就要奋力奔跑”。世界上那些有翅膀的孩了可以慢慢飞翔,但陶陶不行,他不勇敢没人替他坚强,他必须奔跑,同时也必须机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