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航

1953年,哲学家伯林说,学者和思想家大致可以分成这幺两类:一类是对世界有一个统一的看法,追求普适的理论和解决的刺猬;另一类是体察个体的多样性,追求不同甚至相互抵触目标的狐狸。这个典故源自于古希腊诗人阿基罗库斯留下的残章中的一句:“狐狸知道很多东西,刺猬却有一个绝招。”在这个“砖家”横行,浮躁多疑的时代里,刺猬型学者的精神让人感佩。肚子有货的狐狸型学者亦不遑多让,宽阔的视野,机智的处世姿态也让人沉思。

研究国际金融的经济学家何帆就属于后者。漫步于历史与经济丛林中的作者,在新书《若有所失》中从历史、宗教谈到地缘政治、历史认知。反观经济,似乎只是一个引子。作者自嘲“这本书只是一个半成品的仓库,堆得乱七八糟”,不过,在人文政治的穿插下,经济学这个主题也不再生硬,观者也算有收获。

更重要的逻辑在于,在这个盛产百科式学习的时代,知识的远游愈见珍稀,没有广博的认知,没有足够的沉淀,没有拿得出手的视野,甚至没有生动的笔法,你好意思说自己写了一本有关历史和经济的书,而且还是随笔?当然,对于何帆来说,随笔历史和经济更像是一种思想远游的私藏方式,《不确定的年代》、《胸中无剑》、《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他甚至乐在其中地翻译了《世界是平的》。纵贯古今,只为寻找一个让自己解释得通的历史通往现实的路径。

国际货币体系的演变一直是研究经济史的一个热点,这本书的切入点也不例外。近处,以科学家身份为人熟知的牛顿正作为英国的皇家铸币局局长推动着金本位的诞生。一转眼,帝国的铁血首相丘吉尔已经倒在了重返金本位制的战役里。罗斯福政府的白银政策正加速着大洋彼岸的国民政府倒台。不远处,阿根廷在卡瓦略的货币政策成功后,举债就像在挣钱一样,布宜诺斯艾利斯夜夜笙歌也挡不住外债急剧膨胀的撕裂声,一场经济泡沫的破灭注定发生。回首前端,日本也曾和平似地放弃了枪炮,美国那短暂的进步运动正以另外的方式延续,阿根廷正作为世界的工厂走向第一次繁荣。以“白银和黄金”变动的国际货币体系,好像阿基米德口中的那个支点,在历史的进程里,真地撬动了整个世界……

书中,跌宕起伏的历史、纵横捭阖的人物、折戟沉沙的故事像投影一样一幕幕上演。你刚刚深呼吸清除了腔中的浊气,作者又在文中列出了以下命题:“美国下个五十年会选出一个西班牙裔总统?”“日本会沦落为一个二流国家?”“欧洲最终会被穆斯林化?”他用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视角和话题,让你有不可遏制的阅读欲望。这很像我们做杂志的一种理想,永远给读者提供阅读下去的动力源泉。靠什幺?干活的方法论和前沿的观察视角,以及时时散发的人文关怀。

何帆在本书的前言中写道,“经济学家们只会在有光的地方找钥匙,只喜欢看他们能够看得见的东西。遗憾的是,这个世界并非仅仅依靠经济学就能完全看清楚”。

所以他决定走向远方去见识更多的风景后,再来认识他心中的那个“理性人”经济学。从心理学到社会人文,从人类进化史到地缘政治,从认知科学到复杂科学。在知识体系不断丰富多元化后,何帆发现,经济学虽凭借严格的假设和科学的方法迅速发展,但恰恰又是“理性人”的假设和最优化的方法使得传统的经济学陷入了困境。在市场更迭变化的今天,“理性人”的教育是否真的合理有效呢?经济的认知方式仅此于此幺?

作为一只还在各领域不断远游成长的狐狸,已经尝试着种下了他思想里的第一条鱼。这年头,“理性人”都被证明不理性了,鱼能不能种出来?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