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国丹

“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是陆游的一副劝勉联,大家都熟悉。而“儿到用时方恨少”,是我家老大信口篡改的。

2012年,浙江省作协在台州举办我的作品研讨会,外地文友纷纷赶来捧场。他们有的在路桥机场落地,有的从黄岩动车站出来,有的则到了椒江长途汽车站。来的时间参差、地点不一,接站任务繁重,于是我家三个儿子就齐上阵了。

那天,老大刚刚在机场接上一位北京客人,就接到我打给他的电话,让他赶紧到汽车站接一位上海来宾。

老大问我:“老二呢?老三呢?”

我告诉他,老二去动车站了,老三去宁波接人还没回来。

老大脱口而出:“儿到用时方恨少!”北京客人乐喷了,后来他跟不少朋友提起此事。多年后我去北京参加一个会议,一位朋友见了我就说:“儿到用时方恨少——这次是哪位公子陪你来的?”

“儿到用时方恨少”虽是玩笑话,但随着岁数越来越大,我的体会越来越深。

比如前年春季的一天,我站在一个皮凳子上伸手去够最高处的柜门,不料皮凳子一晃,我摔了个四脚朝天。当时只觉得左臀很疼,躺着缓了会儿,撑着身子坐起来,却发现左膝更痛,左腿也不听使唤了。

我努力想站起来,可是左膝痛得要命,我只好打电话给儿子们。

老大一马当先地赶过来了。他用力扶着我的左胳膊,我左脚悬空,用右脚单脚跳着跳进了电梯。电梯下到底,还有三级台阶,老大就背起我下了台阶,走到停车位,把我塞进了他的车里。

到了医院,做了CT,结论是我的骨头没事,但是筋扭伤了。

扎针、艾灸、烤电……我每天都要去医院做理疗。三个儿子轮流陪我,有时扶着,有时背着,后来又买了个轮椅,能推的地方就推着走。如此折腾了一周,左膝不但不见好,疼痛还似乎更加肆无忌惮了。

黄岩的一位朋友听说后,打电话给我说:“到我们这儿的骨伤科医院试试吧!”于是我家老大又送我去了黄岩。

那位医生让我躺下,在我的左腿上捋了几个来回,说:“做个核磁共振吧!可能是骨头伤了。”

核磁共振检查单出来,上面写着:“左膝膑骨右侧裂伤。”医生就呼啦啦地拌了一大碗石膏浆,扔进去好几卷纱布,然后把浸泡得湿漉漉的纱布拉出来,把我的左腿自上至下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5分钟后,石膏硬了,我从床上坐起来。虽然还是不敢让左腿着地,但左膝基本不痛了。

回家养了二十多天后,拆了硬邦邦的石膏,我就能在室内自由行走了。

再说另一件事。

2021年10月的一个凌晨,我醒了,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台灯,突然脖子一闪,顿时天旋地转,耳朵里吱吱乱叫,后半个脑袋里像有水泥搅拌机在轰隆轰隆响,接着就是大汗淋漓、恶心呕吐……

熬到天亮,我打电话给老大,他立即跑来送我去医院。我晕得昏天黑地的,根本走不了路,他差不多是抱着我,把我弄到了他的车上。

一系列检查下来,排除了脑瘤、脑出血、脑长虫、脑异物,医生宣布:“典型的梅尼埃病!”于是开了些颗颗粒粒的药,还给我静脉输了两大瓶液体。

从输液床上起来,眩晕似乎好多了。回到小区,我推开儿子,坚持自己走路。为了保持身体平衡,我张开双臂,摇摇晃晃地走着。

可是第二天醒来,我又感觉天旋地转了。有熟人怀疑我是颈椎出了问题。我一想有理,于是就喊了老二来,送我到医院按摩、针灸、刮痧。第三天还是晕。老三的丈母娘告诉我有个医生特别好,老三就送我去了那位医生家里。但这个眩晕特别难治。儿子们又送我到医院做小针刀。我觉得小针刀有点可怕,一刀刀下去,那咔嚓咔嚓的声音,让我觉得我的脑袋像一块案板上的番薯……

儿子们到处打听哪儿的医生好,带着我把县、区、市的医院都跑遍了。一个月过去,我虽不像最初症状那幺严重,但走起路来,仍然摇摇晃晃。

一天,侄子说他听说天台有位名医专治疑难杂症,又专门把我送去天台治疗。我叹息道:“儿到用时方恨少,连侄子都成‘候补队员’了。”

折腾了一个半月,头还是晕。又有人怀疑我得的是耳石症,于是老二又带我去市医院找这方面的专家。那位医生让我躺平,脑袋悬空。他托着我的脑袋徐徐左转,我的身子也跟着缓缓地侧转。然后他说:“好了,耳石复位了。”我犹疑地坐起身,晃晃脑袋,居然不晕了!真的不晕了!

我拒绝了老二送我,神清气爽地打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