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筠

因为贫穷，山东男子张明荣被女友孔艳的养父母赶出家门。不料，孔艳在离家出逃时摔成重伤，高位截瘫。张明荣毫不犹豫地来到病榻前，把女友从命运的苦海中轻轻抱起，这一抱，就是10年……

一眼即一生，那惨痛的“私奔”之夜

张明荣在见到孔艳第一眼的时候，年轻的心就怦然而动。那是2008年春，青岛某塑胶制品公司。来自山东省沂南县的孔艳才19岁，明眸皓齿，一说话脸上就飞起两朵红云，她在公司里从事计件工作。同为19岁的张明荣家在山东高唐县，在该公司下料。他偷偷观察着孔艳，却被孔艳发现了，她没好气地说：“老是盯着我看干吗？你长得就不像好人！”张明荣闹了个大红脸，却并不生气。他时不时地给她送去小礼物，在工作上给予她帮助，但是，孔艳对他一直“没意思”。

2008年底的一天，张明荣准备离职另找工作，他对孔艳直截了当地说：“我要离开公司了，我喜欢你！”突然，孔艳从背后把他抱住了！张明荣猝不及防地杵在那里。孔艳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就带我走！”张明荣完全没料到，这个女孩如此大胆。孔艳松开手后，张明荣舒了口气：“你别冲动，我没有胁迫你的意思。”他拉着孔艳坐了下来。原来，孔艳出生不久，就被父母送给了姨妈，亲生父母刻意斩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2007年末，养父母替她定下一门亲事，孔艳不想嫁给不爱的人，便跑到青岛打工……在张明荣向她表白之前，她刚刚接完养父母让她尽快回家完婚的电话。

张明荣同情地说：“可我不能带你走。因为一个人在冲动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是最不靠谱的。”孔艳抹了抹泪，羞涩地说：“其实，我也早就喜欢上了你。”

张明荣护送孔艳回沂南家中，他把自己的家境如实相告：父亲务农，母亲下肢瘫痪，虽然家里穷，但他会一辈子对孔艳好。养父母顿时拉下了脸，养母告诉孔艳：“你要退掉的那门亲事，人家比他强一百倍！”孔艳哭了：“我这辈子跟定他了！”养母把她关进了里屋。张明荣在门外如坐针毡。他给孔艳发短信说：“我们都没法主宰自己的命运。你也别再让家人为难了，我们先冷静一下。”2009年大年初二，他带着满腔委屈离开了，回到了自己家中。

养父母等张明荣一走，就和几个亲戚轮番劝孔艳从了那门亲事。孔艳虚与委蛇，到了后半夜，她打定主意出逃，搭了梯子，想从两米多高的院墙翻出去。哪知，在往下跳的时候，她竟从院墙上跌落下来，重重地摔倒在地！虽然浑身剧痛，但她仍试着向前挪动，下身却使不上劲，她只好用双手抓着地面往车站的方向爬行，爬了几十米后，晕了过去。这是大年初三凌晨，孔艳为了追随爱情，堕入了人生的深渊。孔艳被人发现后送到医院，医生诊断她腰椎断裂，高位截瘫！

大年初三傍晚，张明荣接到了孔艳表嫂的电话。他的心疼成一团。“她是为了找我才摔伤的啊！”张明荣哭了，急着要去沂南见她。张明荣的父亲张贵海问儿子：“她是不是摔瘫痪了？”张明荣说：“是，恐怕和我妈一样……”张贵海急得血压顿时升高：“那不行！你不能去！”但张明荣还是倔强地偷偷赶往沂南。

大难临头，你的苦难我来扛

张明荣急切地走进病房，说：“我不走了，一直陪着你。”孔艳微笑，笑得很勉强，因为她知道，自己瘫痪了，有可能永远站不起来，如果他知道她这样，还会留下来吗？张明荣真的不走了。孔艳属于严重的高位截瘫，护理者须臾不能离开，这既是体力活，又是技术活，非常辛苦。而张明荣则包揽了除孔艳治疗之外所有的护理程序。

两个年轻人此前从未有过亲密行为，张明荣最初给孔艳翻身擦洗时，他羞赧不已，她下意识地躲避。好几次，张明荣慌乱得不是打翻了盆，就是弄湿了被褥。慢慢地，他掌握了护理截瘫病人的技巧，紧张的心情也平复下来。他对孔艳说：“凡事总有第一次，我答应照顾你一辈子，咱们有啥可顾忌的。”孔艳看着一个小伙子为她忙上忙下，心里堆满了歉疚：“你现在能照顾我一阵子，我感激不尽，你什幺时候想走了，我也不怨你。”张明荣说：“等我死的那一天，才会离开你。”孔艳急切地说：“不许说‘死‘字。”孔艳的眼睛里顿时写满了憧憬。

张明荣在沂南照顾孔艳数天，急坏了张家父母，张贵海打电话给儿子，谎称瘫母病重，把他骗回了家。张贵海劝说儿子离开那个截瘫女孩，还以自己多年来照顾瘫妻的苦楚为例，直说得涕泪横流。张明荣说：“爸，正因为您是个伟大的丈夫，我才要像您一样，对心爱的人不离不弃。”张贵海气得浑身发抖，他说了句狠话：“你如果一意孤行，就别再进这个家门！”倔脾气的张明荣回答：“那我就带着孔艳在外面安家。”时刻牵挂着孔艳的张明荣连夜回到孔艳身边。张贵海又给孔艳打电话，请她主动离开张明荣。孔艳流泪答应。她故意冲张明荣发火，张明荣毫不介意，笑嘻嘻地说：“你是故意的吧，以为我看不出来？我这辈子是不会走了，就是要烦你。”孔艳哭了，又笑了。

2009年3月，孔艳出院，身边离不开人照顾。后续的康复治疗仍需大笔费用，家里已家徒四壁，张明荣的积蓄也花光了，他必须外出挣钱。当他到青岛工作半个月后，孔艳的表姐打电话告诉他，孔艳的身体生了褥疮，后腰烂了一个洞。张明荣的心痉挛了，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带着孔艳去打工！

把孔艳接到身边后，张明荣租了间4平方米的小屋，房里只有个单人高低床。起初，张明荣睡在上铺，发现这样不便于照顾孔艳，就在地上铺了纸板，睡在纸板上。深夜，两个人都睡不着，仅有的一套床上用品给孔艳用了，张明荣盖着自己的棉衣，伸手握住孔艳的手，开心地说：“真好，再也没有人分开我们了。”孔艳说：“可是，我什幺也做不了。”张明荣捏捏她的手：“有我呢，你就安心养好身体，一切都会好的。”那一夜，青岛的气温还很低，孔艳甜甜地睡了。出事之后，这是她睡的第一个踏实觉。

次日一早，张明荣给孔艳做好早餐后，立即到住处附近找新工作。他是个特殊的求职者，因为孔艳必须每隔两小时就翻一次身，张明荣只能选择打零工。后来，他成为一名装卸工。工友们发现他每隔两小时就离开一趟，很纳闷，他这才向工友们和盘托出真相。大家都很佩服他，有其他活也叫上他。张明荣一拿到工资，就背着孔艳到医院治疗。虽然几乎所有医生都说孔艳没有康复的希望，但张明荣却不肯放弃。

一辈子背着你，把自己活成一座山

2010年夏，孔艳的双腿出现了肌肉萎缩。她痛苦地捶打着双腿，哭喊着：“让我去死吧，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此时，张明荣口袋里只剩下8元钱，他慢慢走出屋外。苦与累都不怕，怕的是看不到希望。张明荣买了一瓶降压药，就着啤酒，把100片药全吞了……后来，他在病床上苏醒过来。原来，是工友发现了他，把他送到了医院抢救。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张明荣，突然想起了孔艳，他立刻拔下针头，拖着虚弱的身体赶回住处，竟看到孔艳跌倒在地，正费力地想伸手去取菜刀。张明荣生气地说：“你疯了！”孔艳哭着说：“听到你吃药自杀，我也想陪你死。”两人哭成一团。张明荣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我错了！从此以后，我们是一体的，永远不分开！”

半年后，张明荣租了一间稍大的房子，窗子向阳，孔艳躺在床上就能晒到太阳。她每天都遵医嘱艰苦训练。2011年5月，孔艳终于能用手支撑着坐起来，这是个可喜的飞跃，连医生也说是奇迹。张明荣急忙从二手市场淘来一辆轮椅，推着她走出户外。孔艳试着自己用手移动轮椅，艰难前行了一段距离，她开心得又哭又笑，把张明荣的头抱在怀里，动情地说：“以后，我可以为你缝补衣裳，甚至为你做饭。”

不久，他们回老家办理了结婚手续。张明荣开了家小餐馆，孔艳负责收钱，招呼客人，生意倒也能维持下去。2013年初，孔艳怀孕了，张明荣担心她生产对身体不利，孔艳却说：“我欠你太多，能回报你的，就是给你生个娃。”

2013年10月，孔艳冒着生命危险，剖腹产下一个健康男婴。抱着粉嫩的小生命，张明荣热泪横流，喃喃道：“儿子啊，你是妈妈拿命换来的，将来可要孝顺她。”深爱妻子的他让儿子跟妈妈姓，取名“孔浩然”。

生下儿子后，孔艳坚持康复训练，身体竟一天好似一天。由于要养孩子，他们转让了小餐馆。孩子稍大一点，张明荣找了份送快递的工作。妻子无法照顾孩子，他便将孩子绑在胸前送快递。孔艳十分内疚，便琢磨着减轻丈夫的负担。她小时候跟养母学过做卤菜，便让丈夫买来原材料，自己先把料配好，等丈夫回来后，她在轮椅上“指挥”丈夫做，做好后，就摆在路边卖。有了回头客后，他们开始在微信上售卖产品，生活一天天好起来。

虽然当年孔艳的养父母对张明荣并不看好，但张明荣一直给他们汇钱。一次，孔艳从张明荣的手机上发现，张明荣汇给岳父母的钱比汇给自己父母的还要多。

张明荣想起了与妻子的那个约定，是时候兑现承诺了。2017年3月9日，张明荣安顿好儿子后，带着妻子出发，来到了泰山脚下。仰望着高不可攀的山顶，张明荣把妻子背在背上：“你知道在泰山顶上看到的日出有多美吗？”7000多级台阶，一步步拾级而上，对轻装上阵的人来说都是极大的考验，何况背着一个体重100多斤、连下地站一下都不能的女人，要到达山顶，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12个小时之后，张明荣终于把妻子背上了泰山之巅！这一刻，张明荣累得摇摇欲坠，在游客们赞赏的目光下，他自己也成了一座山峰。孔艳紧紧贴着他，那是她一辈子的依靠。夫妇俩沐浴着温暖的阳光，脸上洋溢着从苦难命运中突围出来的神奇光彩。张明荣轻声说：“老婆，我没啥大出息，但有了你，我就赢了全世界。”孔艳的泪滴在丈夫肩膀上：“遇见你，和你在一起，我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2018年3月，孔艳剖腹产下一女，夫妻俩喜极而泣。儿子伸出手给父母擦泪：“爸爸，你忙的时候，我会照顾妹妹。”一家四口抱在一起，于苦难中徐徐展开了一幅幸福画卷。

为了实现10年前对妻子许下的另一个心愿，张明荣自制了一辆三轮“房车”，在车里配了空调和电视，并在车身上写着：带截瘫妻子游全国。

近期，有着一手好厨艺的张明荣，终于通过了层层严格审批，在淘宝上开了家卤制品网店。他卤制的所有食品，均不含防腐剂和化学添加剂，在朋友圈赢得了不少回头客。现在，他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我们衷心祝福这一家四口，永远幸福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