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芳

代建功最近很忙。

7月20日早上9点15,他就坐在北京市公安局治安管理总队办公室,对面坐了酒店服务、消防支队等7个主管部门的负责人,进行约谈汇报工作。如果他的“共享睡眠舱”没有暂停运营,估计他会一头扎进去,睡上一觉。

过去一周,代建功在北京各城区间不断穿梭,接受监管部门的约谈,把他们提出的有关意见巨细无遗地记在黑色封皮笔记本上,再带回办公室与团队商讨改进方案。期间还要抽空面对媒体的采访,一遍遍做出声明与解释。

这一切源于几天前的一场“查封”风波。

7月15日,有媒体报道,位于北京中关村创业公社的“共享睡眠舱”被警方查封。就在几天前,这种形似太空舱,散落于创新空间、SOHO等办公场所,主要为解决职场人士碎片化睡眠需求的共享睡眠舱刚刚蹿红。戏剧性的转折让共享睡眠舱再度成为网络焦点。

质疑与批评也汹涌而来,有人提出共享睡眠舱不就是胶囊旅馆,何必非用共享之名?

共享经济浪潮下,越来越多的共享项目喷涌而出,共享图书、雨伞、充电宝、篮球、按摩椅……在投资市场上,似乎万物皆可共享。而此次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共享睡眠舱,到底是追逐风口还是解决痛点?

全中国3亿人都缺觉

对于共享睡眠舱,大部分人第一反应是胶囊旅馆﹑钟点房或酒店的变种。“我们的初衷绝对不是想把它定义成酒店、旅馆,我们就想解决办公室员工中午休息,这种半小时到一小时的碎片化睡眠需求。”共享睡眠舱创始人代建功对记者解释。

今年4月,代建功冒出打造共享睡眠舱的念头。他的公司有个技术团队,工作强度大,“所以他们中午有时也会眯一会儿,趴在桌上或沙发上,你还能听到打呼噜的声音。”为此代建功专门买了两个睡眠舱放在办公室,让员工能钻进去休息一会儿,稍微有点隐私,休息质量也更高一些。这一举动启发了代建功,“当时就想这是不是一个挺有意思的需求?其他公司员工是不是也可以用?”

起初,他将自己的创业想法定义为健康产业。“25岁到30岁出头的这一群体,很多都从事创新、创业类工作,工作强度很大,大家都缺觉。深入了解发现,全中国有3亿人都睡眠不足。当时觉得健康产业这个角度有得做。”

代建功召集技术团队拿办公室正在用的睡眠舱做开发。技术人员开发了相关的微信小程序和一套智能门锁系统,用户无需登记身份信息和交押金,直接扫描舱门上贴的二维码即可开舱入睡。

接下来是一系列的产品调试。投入运营的共享睡眠舱内部配备有风扇、WiFi、插座、床铺、枕头等。最开始代建功团队选用的风扇有噪音,在调整中工作人员提出会影响用户体验,当即换成静音风扇。风扇风力不够,试睡人员躺在里面觉得舱内还是有点闷,又陆续换了几个风力强大的静音风扇,“最后调试出来舱内舱外空气一样。”

代建功还从淘宝上买了十几款床垫和七八个枕头,分别放进去,让全公司的员工都去试睡,一一打分,挑出公认最舒适的床垫和枕头。

环境卫生也是共享睡眠舱着重解决的问题。研发团队最开始提出的方案是铺上十层床单、枕巾,每个用户离开就撕掉一层,丢在回收站。“但可能有些人有洁癖,觉得你一共有十层,那我就撕九层再睡,这会造成浪费。可能还会有人离开前不会自觉把用过的床品扔掉,那下一个人来用时是撕还是不撕?”代建功说。最后,团队决定在场地集中放置一次性床品,用户自用自取。

共享睡眠舱的种种配置调试完成后,代建功在5月17日正式成立北京享睡空间科技有限公司,并于5月底在公司所在的北京银河SOHO投放六个共享睡眠舱,作为试点开始初步运营。其后,又陆续在北京16个场所、上海2个场所、成都1个场所投放共50个共享睡眠舱,直到7月15日。

“漏洞”

“我们现在已经拆除召回所有共享睡眠舱。”7月20日采访当天,代建功对记者表示。

7月15日的封停报道一开始让代建功有些措手不及,他曾多次对媒体公开声明,北京、上海等地的共享睡眠舱并没有收到所谓的封停通知。“上周五(7月14日)我们团队要进行系统升级,贴出相关通知,结果周六就出现那篇报道。我从各个渠道,包括也跟主管部门了解过,他们也没有说会简单粗暴地查封我们。”代建功有些无奈。

按他的计划,共享睡眠舱的正式推出将经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调研消费者的需求是否真实存在,从5月底陆续开始的投放就是试点运营。有用户反馈就近满足碎片化睡眠休息的服务挺好。在午间时段,共享睡眠舱常常处于爆满状态。

发现市场需求后,就进入第二个阶段,测试用户可承受的定价空间。代建功根据用户的反应一共尝试六套定价机制,最后定为以半小时起价计费,分时段收费,高峰时段(11点—14点)10元/半小时,超出时间0.3元/分钟;非高峰时段6元/半小时,超出时间0.2元/分钟,每天封顶58元。

第三个阶段则是着手跟消防、工商等主管部门沟通,查验产品在合法合规方面的需求。按这三个步骤,代建功预计要花三个月时间完成产品的所有测试和体验,最终在8月以后正式对外公开,大规模运营。

查封事件一下子打乱了代建功的步骤。但他承认,现在的共享睡眠舱还存在诸多隐患,而与监管部门的沟通其实应该放在投入运营前,“所以报道出来后,7月17日我们干脆做出暂停运营的决定,拆除各地的共享睡眠舱,等改造升级完成后再对外推出。”

例如在消防安全上,调试阶段共享睡眠舱在舱内配备小型灭火器,但在试运营时,团队发现有用户会在舱内把玩开启灭火器,于是,他们将灭火器移出,堆放在场地角落。“因为我们每个场地都会配备运营维护人员,当时想着有人看着应该不会出什幺事。”代建功说,但事实上还会存在安全隐患。在最新的整改方案中,享睡空间初步打算在每个睡眠舱安装配置烟雾传感器,与智能门锁系统连接,在火灾发生时能自动打开舱门,而不是让现场运营人员一个个去打开舱门。

用户信息登记上,也有人质疑其安全问题。代建功解释,他们的系统实际上有接入公安机关的信息系统。他向记者出示一份享睡空间与公安机关部门签订的合约,上面显示系统对接生效时间为2017年6月15日到2018年6月15日。系统使用时,用户扫码开舱门,会跳出身份认证选项,但享睡空间团队并没有将其设置为必选选项,用户可直接跳过身份认证环节。代建功也表示下一步会填补这一漏洞,后续可能还会加入人脸识别系统,让身份认证更为可靠。

“我是非常非常相信共享经济的”

共享睡眠舱是代建功的第二次创业。44岁的代建功对共享经济并不陌生,早年,他是房地产网络平台搜房网的CEO,2011年,还在运营搜房网的代建功做了一个叫游天下的项目。“当初我们讨论游天下的发展模式就提到共享模式,那时Airbnb才刚出现没多久,还很小很小,我们已经开始做共享这个东西了。”

2014年,代建功辞去搜房网CEO的职务,前往斯坦福大学读书。在美国的两年,让他对共享经济的理解更深。“那时班上每个人都希望去创业,读书时我们讨论最多的就是Uber、Airbnb,还有Wework。”从美国回来,代建功开始自己的第一次创业,模仿Airbnb模式创建依依短租,主打公寓民宿短租。依依短租初步实现收支平衡后,代建功又从中抽身而出,在今年夏天开启自己的共享睡眠事业。

过去一周,针对共享睡眠舱的评论中,不乏质疑者提出这是借共享的名头炒作再拉点投资。

代建功则认为,共享经济是移动支付、智能手机等新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所诞生的事物。“在这个背景下,所有的闲置资源,包括时间、空间、设备、技能等,只要能拿出来创造价值,就可以成为一种共享形式。”

在代建功的设想中,共享睡眠舱的投放地点会集中在创业工场、SOHO等白领聚集地,他们与物业方达成合作协议,物业提供闲置场地,他们提供睡眠舱,负责管理运营,双方对收益进行分成。此前,在享睡空间投放睡眠舱的16个场地,14个为合作方免费提供。

有些因祸得福意味的是,“查封”风波让更多资本注意到共享睡眠舱,过去的几天里,大概有二十几家风投机构找上门商谈投资合作。在采访当天,代建功的办公室还坐着一家投资机构,一直等他到11点半。

后续的计划中,代建功预计用三个月重新整顿共享睡眠舱,达到监管部门提出的要求。他依旧信心满满,“我前几天才看到美国CNBC的新闻,把中国定义为全球最大的共享经济发展地,在中国各个领域都能共享,这是他们没法想象的。很多人觉得共享生态系统已经发展得差不多了,但其实机会很多很多,首先你得相信它。我是非常非常相信共享经济的。”代建功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