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抄金

祖父在蒋山打下的江山,倾注了太多的血汗。

家乡蒋山受困于地势低洼。千百年来,土不肥田,山不养树。发源于福寿山的芦溪河水,也在流经蒋山时水道猝然变窄,在山水暴涨之时常无情地摧毁两岸村民的家园。祖父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生存,肩负起了与自然抗争的沉重使命。

祖父名叫吴开源,人如其名。小时候,我家的右侧留有一个陡墈。为使陡墈变缓,洼地提高,祖父从芦溪河道取来鹅卵石,一片一片斜垒砌磡。边磡砌毕,祖父则从后山取来泥土填充在荒地中心。祖父的围磡填土成效显着,久而久之,在家的右侧造出了一块长30余米、宽约5米,高出前面地坪七八十公分的空地来。

端午前后,雨水增多。芦溪河水经常漫河堤而上,而我则可以站在祖父整出的空地上看汹涌来去的大水。

村子里的人困于水患,部分乡邻干脆搬离蒋山、另谋生计。而祖父哪儿也没去,就固执地守着这个家。祖父说:水再大也会有退的时候,水退了,自然就可以找时间把冲毁的坑给填上。

我曾亲眼看见过空地被大水冲垮,也曾亲身经历房子进水,在水中转移家具的场景。

祖父耗费了大半辈子与水患斗争,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边磡被水吞没。边磡有保护房屋的作用,如果水冲毁的面积大就会危及墙基。更何况土砖墙不耐水浸,湿墙随时都会有倒塌的危险。如此,边磡垮了,祖父再砌;砌了又垮。循环往复,祖父只能咬牙坚持,反复地用石砌磡用土填坑。那时没有水泥、红砖,砌不出坚固的石堤。砌磡挑土只能靠人力完成。个中艰辛,数祖母最清楚。祖母说:祖父咬掉了三颗牙齿。在祖母的老衣柜里,珍藏着祖父的两颗大牙。我记得:牙脚漆黑,牙面扁平。

后来,祖父改进了砌磡的方法,鹅卵石的砌垒增加了层次,边磡宽度增加,夯实了基础。在鹅卵石的缝隙中间,祖父又填充了掺沙黄泥。

为了解决土砖屋怕水浸润的毛病,祖父还送父亲学了石匠手艺。1979年祖父建房子时,墙基都是父亲亲手打制出来的。

2009年,父亲拆掉了祖父留下的土砖屋,请来挖机,将原有的地基抬高了1米,建起了砖混结构的新房。从此了却了水患之忧。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家乡蒋山空气清新,民众可以小范围流动。我们一家即使宅家,也可以在祖父留下的空地上尽情玩耍。

今年清明节,在祖父的坟前,我伤感赋诗,想对祖父说,纵使一生贫困,但他的爱与梦想一直是后人取之不尽的财富。我还想告诉祖父:他当年安在蒋山的这个家,真的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