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炜

他们一次次失败,但非常悲壮非常努力地要再次站起来。

刚刚过去的一个周末非常热闹,阿森纳赢得了足总杯,马德里竞技队力压巴萨和皇马,获得了西甲冠军,拜仁获得了德国杯。每个队的球迷都得偿所愿或怅然若失,而好戏还在继续。欧冠决赛即将上演,NBA也将拼杀出两支进入总决赛的球队,接着就是世界杯了。

回想起来,我1982年成为巴西球迷的时候,居然还没看过巴西队踢球。那时候电视还是稀罕物,我是从收音机里听到对巴西队的描述,说他们是“艺术足球”。言下之意是,他们踢球的方式非常美丽,不太在意胜负,我懵懂之中喜欢上了这种浪漫主义腔调。好像世界是一个庸俗功利的地方,巴西为了美感而存在。这种想法自然有很大的偏差,但根据《球迷文化》一书的分析,许多人在8到12岁期间成为某个运动队的球迷,都暗含着一种“自我意识”,这幺大的孩子开始寻找自己在世界的位置,他对一支球队抱有感情,看着这支球队拼搏,努力获胜,在竞技世界中确立自己的位置。

Flinder Boyd在洛杉矶长大,他是快船队的球迷,他说——我不知道其他快船队的球迷如何长大,对我来说,快船的奋斗和我自己的奋斗是一种相互映照,快船不是城里最好的球队,但球迷和球员互相理解,同舟共济,力求打出最好的比赛。Boyd长大后作为一名职业篮球选手在欧洲联赛中效力十年,他说——我打球的时间越长,早先的“球迷心态”越不复存在,到后来我恨球迷,球迷也无法理解我们这些球员都有唯利是图的本性。

Boyd退役之后搬回加州,他在加州发现了若干达拉斯牛仔队的球迷,这些球迷中,有不少人从未去过达拉斯,也对那个城市没什幺了解,但疯狂地支持达拉斯牛仔队。很多中年球迷说,他们是在八九岁的时候爱上牛仔队的,那正是牛仔队统治美式足球联盟的年代。

发展心理学的专家Juan Pascual-Leone认为,八九岁的孩子非常有“目标意识”,他们认准目标,就一定要达到。球队获胜给予孩子的刺激就在于达成目标。当然,并不是所有孩子都是湖人队的球迷,在湖人队统治NBA时,他们如果输掉了总决赛就是输掉了一切,这会让球迷非常沮丧。可如果你是快船的球迷,你会有一种很不错的体验,只要你的球队打败一次湖人,或者别的一支强队,你就会非常开心,头脑中分泌出大量的多巴胺,你形成的兴奋模式就是——干掉一支强队,我就非常开心了。

很多球迷会说,我们喜欢某个球队,不是因为成绩,而是因为某种文化原因。这说法没错儿,但FACEBOOK上针对各年龄阶段的球迷做过的一项调查表明,如果某个棒球队获得联赛冠军,它那些8岁左右的球迷数量会增长8%,这些孩子大多会成为那个球队的终生球迷。“输也爱你,胜也爱你”,这种感情的确存在,但要想在庞大的球迷市场上占据越来越大的份额,除了胜利,别无他途。聊文化不顶用,我爱巴西真是因为他们踢“艺术足球”吗?他们30年来拿过两次世界冠军,没有别的队做到。我喜欢曼联是因为那个寒冷的城市有工业革命的文化吗?他们是英超拿冠军最多的队。

在我年幼无知的时候,我也很喜欢中国队。他们一次次失败,但非常悲壮非常努力地要再次站起来。我不知道他们的奋斗和我们在人生中的奋斗是否形成了心理上的某种“相互映照”,我只知道后来,悲剧渐渐变成喜剧,关于中国足球的事情都变得荒谬起来。如果作为一个弱队球迷,你干掉一个强队,就高兴起来,这也算是不错的兴奋模式,比如泰国球迷大概就是这样享受足球的。偏偏中国队算不上是弱队,自以为是个强队,以至于在部分球迷中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兴奋模式——外强中干的国家队要是输给了泰国、阿曼什幺的,大家都幸灾乐祸,高兴起来。这种球迷文化略有些变态,我意识到这种趣味不太正常之后,就不怎幺看国家队比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