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旸

冬雨淅淅沥沥,淋湿了凤凰的夜。

凤凰有无数酒吧,我随意推开“流浪者酒吧”的门,只是因为它不像那些震耳欲聋、五光十色的酒吧,更适合在异乡的夜自斟自饮。很多事真的要讲缘分,虽是不经意,但冥冥中总有某些联系。一连四天,每晚我都会坐在临窗的位子。沱江边吊脚楼上的酒吧,倚靠木窗,把酒临风,水波随灯光起伏,虹桥在风雨中安静下来。驻唱边弹吉他边唱民谣,是《致青春》,坐着的,是不再青春的人。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发型很特别,光头顶上留了一撮小辫子,穿着哈伦裤和雪地靴,一种日式的感觉。他总是坐在靠门口的地方,一杯黑啤一支烟,默默地听歌。一曲终了,起身帮驻唱把吉他搬下来,服务员收了钱交给他,再亲自把找零送到客人手里,说声“谢谢哦”。这种深沉却亲切,客气却疏离的态度引起了我的好奇,直到离开前夜,上前攀谈,方知是他乡遇老乡。

老板姓范,地地道道的上海人,年轻时去日本留学,回国后四处流浪。1991年,他去了西藏,曾经的西藏是汉子,不是男神,完全没有各种文艺青年扎推,孵客栈、泡酒吧、玩单反,将其作为炫耀的资本。当时川藏线条件非常恶劣,只能坐解放牌卡车,东风牌的都算豪车了。流浪到凤凰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将云南的酒吧模式复制到这里,开了凤凰第一家酒吧,这一年,是2002年。在房价还没发疯的时候,买下临江的吊脚楼只要14万元,但他一摸口袋,里面只有6万元,而现在出100万元都不卖了,光租金就要十万元一年。如今他过着半年开店,半年流浪的日子,不在的时候,生意就交给朋友打理。每年有一个月回上海陪伴年迈的父母,他笑言连上海话都说不利索了。我们聊了青海路的石库门,聊了凯司令的栗子蛋糕,聊了信仰和修行。

世界上就是有那幺一些人,可以不受婚姻和工作的束缚,不做社会的规定动作,不在乎世俗的眼光,随心所欲地去生活。他们的朋友散落在路上,他们的故事比电影更精彩。在他们面前,为了房子而分手,为了工资小心翼翼地看领导脸色,为了孩子学区房奔波的我们,显得很可怜。可惜,在YY过他们的传奇之后,我们还是该上班的上班,该相亲的相亲,该带孩子的带孩子,而不是收拾包袱去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