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洪澜

那是1673年2月17日夜晚,巴黎皇家剧院里观众爆满,人们正在兴致勃勃地观看一部名为《无病呻吟》的新喜剧。剧中的主角阿尔冈总是怀疑自己有病,剧情就围绕着他如何防治这种似有似无的病情展开了。扮演这个角色的是法国着名喜剧大师莫里哀。随着剧情的发展,只见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吐血,随之倒在舞台一角的扶手椅中,就像他往常扮演的重病者或死人一样被抬到了幕后。台下随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观众们甚至欢呼,演得真是太像了!可是谁也没有料到,他们最喜爱的喜剧大师莫里哀竟然真的告别了他那短暂而又辉煌的人生,永远地离开了他曾经倾注了大量情感和心血的戏剧舞台。

猴楼里出生的喜剧小丑

17世纪初,卢浮宫附近的十字大市场已经很热闹了。在市场的东北角有一座小楼格外显眼。它的出色并不是来自别致的设计或豪华的装修,而是楼顶的角柱上安装了一群正在摘取柑橘的长尾猴木雕。这种别出心裁的装饰品让这座小楼得到了一个雅号——“猴楼”。

1622年1月15日,猴楼的年轻主人约翰·波克兰夫妇喜得长子,取名约翰·巴蒂斯特·波克兰。这孩子出生时运气不错。父亲的生意做得很大,出售装饰材料、家具、地毯和挂毯等,并在1631年以重金买到了“王室室内装潢特许商”和“国王侍从”的名衔。母亲玛丽·克雷塞也来自巴黎另一家富有的王室供应商,使小波克兰有条件受到良好的教育。他9岁时被送进巴黎的贵族学校克莱蒙中学读书,中学毕业时他便继承了王室特许商和国王侍从的名衔,开始帮助父亲料理生意。但小波克兰对商业活动十分厌倦。为了让儿子有个称心的职业,父亲为他买下了法学硕士头衔和一个律师职位,希望他以后能成为有头有脸的穿袍贵族。可是,儿子对父亲苦心铺设的前程并不领情,因为他有了自己的兴趣——看戏和演戏。

其实,小波克兰虽然有幸生为富家子弟,但成长的道路并不顺畅。他10岁时母亲病故,父亲很快就给他们兄妹6人又找了个继母。小波克兰在这个家里能得到的温暖越来越少,好在他还能到外公的家里找到安慰。他的外公路易·克雷塞喜欢看戏,跟着外公到巴黎各家剧院看戏就成了他少年时代的最大快乐。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看戏的品位越来越高,不只是琢磨戏的内容是否有趣,还关心演员的美丑和演技。最重要的是,他还爱上了一个漂亮的金发女演员玛德琳·贝雅尔。从此,他就同这个剧团里的一帮演员混得厮熟,自己也时常被拉进剧目中串演小丑。

1643年1月,小波克兰给父亲写了一封信,表明自己将以演戏为业,愿意放弃继承权,把国王侍从的名衔转让给弟弟。他选这样的职业把老波克兰给气坏了,因为当时的法国人把演员等同于下等人、乞丐和流浪汉,儿子以演戏为业有辱门庭。尽管父亲极力反对,小波克兰还是在当年6月与玛德琳兄妹等10个伙伴成立了光耀剧团,正式开始了他的职业演员生涯。这一年他21岁。

富有的约翰·波克兰先生家的长子当了戏子!他在戏中扮演了小丑!这样的传闻随之成为邻里间茶余饭后的有趣话题。有人说,猴楼里生出的孩子去当滑稽小丑有什幺奇怪呢? 立即就有人附和说,一个看着猴子做鬼脸长大的人不去当小丑还能指望他干什幺?

小波克兰知道自己给父亲的脸上抹了黑。为了不使父亲和家族蒙羞,他给自己取了个艺名叫“莫里哀”(意为常春藤)。从此,他的本名就被人们遗忘了。

初出茅庐的莫里哀一伙都想演大戏。剧团成立伊始,他们就租用了一个废球场改建剧场,还在剧场的出入口修建了宽阔的马路,满心等待着那些驾着马车的富人们来看戏。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同行的冤家们却以各种恶劣的手段作梗拆台,千方百计地阻挠这个新剧团做大。光耀剧团得不到足够的票房收入,开业一年多便负债累累,剧场租赁商、蜡烛商、戏装及道具供应商等都追着他们讨债。1645年8月,时任剧团经理的莫里哀因欠下巨额债务被捕入狱,还是他的父亲出钱把他从监狱里赎了出来。

流浪艺人中走来了喜剧大师

1645年末,光耀剧团因无力偿还债务解散了。莫里哀出狱后并没有回归到父亲的事业中,而是同玛德琳·贝雅尔三兄妹一起加入了由查尔斯·杜弗雷经办的一个小剧团,到法国各地流动演出。他们走街串巷,不仅在一些中小城市演出,还游遍了法国的各个乡镇。剧团没有固定的舞台,有时租用当地的戏院,有时随地搭台露天演出。演员们也没有固定的居所,住过马棚,睡过干草屋。演出时还常常遇到各种各样的尴尬情况,比如有时观众稀少,有时被喝倒彩,甚至遭遇过观众向舞台投掷苹果或杂物的难堪。每当这时就得应急救场,插演一些闹剧、歌舞或短喜剧来扭转局面。这些困难和挫折不仅磨练了莫里哀的意志,而且让他在民间的闹剧中学到了许多演艺技巧,为他日后的喜剧创作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素材。

过去人们认为,称颂英雄伟迹的悲剧是高雅的;而表现常人丑事、嘲笑丑陋人性的喜剧是低俗的。当时的演艺界多以出演悲剧为上。杜弗雷剧团开初也是这样,出演的剧目主要是悲剧。自幼喜欢看戏和演戏的莫里哀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名出色的悲剧演员,他也曾在一些悲剧中扮演过英雄或帝王的正面角色,比如在《庞培之死》(1656)中扮演凯撒大帝。

但在长期的舞台实践中莫里哀发现,普通大众花钱看戏,多是为了消闲解闷、娱悦身心。悲剧虽能激发、培养人们的高尚情感,但喜剧则更容易给普通民众带来乐趣。为了让剧团能够维持下去,他们上演的闹剧和喜剧日益增多,需要莫里哀扮演的丑角也越来越多,他的演技日趋精妙。于是他成了团里的台柱子,也成了观众们眼里的喜剧明星。1652年,老团长杜弗雷过世了,莫里哀便当上了新团长。

莫里哀出演的喜剧在法国各省都受到欢迎。可是,当时法国的着名剧作家高乃依、拉辛等人都是悲剧写手,不常写喜剧;即便在整个欧洲,能找到的喜剧剧本也很少。有时莫里哀对得到的喜剧剧本也总是不满意。于是,他干脆自己动手写起剧本来。1655年,由他创作的第一个诗体喜剧《冒失鬼》在里昂上演,得到满堂喝彩。1656年,他创作的第二个诗体喜剧《爱情的怨气》在贝济耶上演后也大受欢迎。剧团声誉大振,以至于名闻巴黎。

国王给他撑起了保护伞

1658年10月24日是莫里哀生平中的重要日子。这天莫里哀在法王的宫殿里上演了自编的喜剧《多情的医生》。他那轻松欢快的表演和幽默风趣的台词不仅让王室成员笑得前仰后合,也把年轻的国王路易十四给逗乐了。从此,20岁的路易十四就成了莫里哀的粉丝,君臣同好,相辅相成。得到国王赏识的莫里哀又谱写出了更精彩的生命乐章。

路易十四特别喜欢舞蹈和戏剧,少年时代经常担任芭蕾舞剧中的主角太阳神,直到年近而立身体发胖了才不再参加演出。不过,路易十四重用莫里哀也有更加深层的政治原因。他在1643年登基的时候只有5岁,由母亲安娜摄政,法国各地的贵族一度联合起来与王室对抗。1661年首相去世,路易十四得以亲政,他需要各路文艺高手们创作作品、策划庆典来为自己粉饰太平、装潢门面,喜剧大师莫里哀的到来正好派上了用场。路易十四把皇宫剧院中的黎塞留大剧院送给莫里哀使用,还赐予他丰厚的生活补贴。

然而,随着莫里哀的名声日隆,他受到的诽谤越来越多,以至于让他的生活和生命都受到了严重威胁。先是莫里哀在1659年上演的喜剧 《可笑的女才子》中嘲笑了巴黎沙龙里的贵族小姐们附庸风雅、见识肤浅,接着又在 《丈夫学堂》(1661)和 《太太学堂》(1662)中讽刺了当时的夫权文化恶习,还影射了封建宗教文化在教育方面对妇女的毒害。加之他编写的故事就像画家或摄影家们对典型人物事迹的跟踪描绘和抓拍那样,真实再现了社会生活的世相百态,那些喜欢对号入座的权贵人士便发起了疯狂的反击。他们最拿手的方法是对莫里哀的私生活进行恶意中伤。1662年,40岁的莫里哀结婚了,可他娶的妻子并不是老情人玛德琳,而是一个20岁的剧团新秀阿曼德。若说他喜新厌旧也属常理,问题在于这个小娇妻阿曼德是个有故事的人:据传她是玛德琳的私生女,更有好事者推测她可能是玛德琳与莫里哀相恋时生下的女儿。复仇者便借此对莫里哀进行大肆造谣,骂他是乱伦的衣冠禽兽。要命的灾祸也跟着来了,时任巴黎近卫军司令的费雅特公爵派人暗杀莫里哀,认为莫里哀在《太太学堂》中披露的那个怕戴绿帽子最终还是戴了绿帽子的男人说的就是他,声称必以杀死莫里哀而后快。

路易十四知道了这件事,竭力说服费雅特公爵放弃了暗杀。国王还在日常生活中对莫里哀格外关照,时不时约请莫里哀一起用餐,还主动给莫里哀刚出生的儿子当教父,并给孩子取名为“路易”。1663年,路易十四又赐给莫里哀“优秀喜剧诗人”的称号,并决定每年发给1000里弗尔(启用法郎后,1里弗尔兑换1法郎)的津贴,随后还把莫里哀的剧团更名为“国王剧团”,让剧团所有成员都能得到稳定的俸禄。

“士为知己者死”,莫里哀也是这样。他拼命地为路易十四工作,后来的许多作品都与路易十四有关联。路易十四想看爱情戏,莫里哀曾在短短5天之内写出一部喜剧《爱情是医生》;路易十四想看古典爱情戏,莫里哀便又写出一部田园牧歌式的爱情喜剧《梅丽赛特》;路易十四提出要看豪华优雅的喜剧,他就创作了《豪华的求婚者》。

在莫里哀为路易十四服务的10多年间,他经受的最大劳累就是为王室举办各种庆典娱乐活动。比如,1664年夏天的庆典就办得特别盛大,被称为“迷人岛欢乐会”。这次庆典除了皇族、朝臣与家眷之外,还邀请了各类宾客600多人,其中的音乐、舞蹈、戏剧、马术比赛、大型宴会、夜间烟火与游园等都是在莫里哀和宫廷官员们的细心筹备下进行的。1671年上演的五幕大型悲剧《普茜谢》也是为欢庆节日赶写出来的。当时已逼近狂欢节,路易十四心血来潮想看到一部有歌有舞有壮丽布景的大戏。莫里哀感到他一个人无法在短期内完成这幺艰巨的任务,便邀请了着名剧作家高乃依来帮忙。两人合作,在15天内写出了歌颂纯洁爱情的剧本,虽然是个急就篇,却将音乐、芭蕾舞与情景剧融为一体,既满足了路易十四的多项要求,也创生了一个新型剧种——芭蕾舞悲喜剧。从此,这种且歌且舞且叙事的“戏剧芭蕾”在世界上逐渐流行起来。

“御用艺术家”的社会担当

19世纪的英国历史学家莫利勋爵曾评论说,路易十四名声在外的最好说法是“他对莫里哀的保护”。因此,就有不少人把莫里哀称为“御用艺术家”。其实,施加给莫里哀这样的称谓失之偏颇,他们既没有看到这位杰出剧作家的风骨,也没能领略到他的喜剧作品在嬉笑怒骂之中所隐藏的思想性和社会担当。

在王权专制的时代里,许多艺术家不得不依附于王权,通过为王权服务以求得事业的发展。莫里哀当然也是这样,自从他带着剧团从地方回到巴黎后,正是得自于王室的支持,演出才有了固定的场地,演员们的生活也都有了基本保障。这让作为剧团主管的莫里哀省去了许多演出之外的日常琐事,而能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在剧本创作上。在之后的十余年里,他几乎每年都有一两部新剧产出。他的作品共有33部,其中27部是回到巴黎后完成的,并且有好几部作品都被后世奉为经典。

然而,这些作品最初上演时并不都是顺畅的,特别是《太太学堂》和《伪君子》这两部喜剧遭遇的磨难最多。莫里哀虽然被骂得声名狼藉甚至险些丧命,但他没有屈服,专门创作了短剧《〈太太学堂〉的批评》来回应人们对他的批评。他理直气壮地说:“戏剧在纠正错误方面是最有效的手段。在道德上,一本正经的最好说教常常不如讽刺作品的俏皮话有力量。”当时的戏剧评论家们都赞同莫里哀的这种喜剧理论,赞美《太太学堂》不仅守住了喜剧应有的娱乐功效,而且还打破了法国以往的喜剧仅是插科打诨的低俗窠臼,通过挖掘尖锐的社会矛盾来反映社会现实,从而让法国的喜剧有了深刻的内涵而面目一新。因此,戏剧界把《太太学堂》看作是法国古典主义喜剧诞生的标志。这让当时还没有多大名气的喜剧作家莫里哀也能与已经走红的悲剧作家高乃依和拉辛比肩并论——后来他们还被合称为17世纪法国三大剧作家。

《伪君子》这部揭露和鞭挞教会势力的喜剧在上演后就赢得了观众的满堂喝彩。然而就在当晚,巴黎大主教佩雷菲克斯找到王太后安娜要求禁演,路易十四顶不住王太后和教会上层人士的压力,遂下令禁止公演。莫里哀并不死心,他用3年多的时间反反复复修改剧本,去掉了一些敏感的情节和话题,谁知仅公演了一场又被巴黎最高法院下令禁演,称该剧“对宗教完全有害,并可能产生非常危险的影响”,莫里哀本人也被一些神职人员指责为无神论者、思想自由者和放荡者。尽管如此,莫里哀仍然没有屈服,他三次向路易十四上书要求放行这部喜剧。经长达5年的艰难抗争,《伪君子》终于被解禁公开刊印。莫里哀在该剧本的前言中说,他曾经嘲笑过贵族、装模作样的女人、戴绿帽子的男人和谋财害命的庸医,但该剧中的“伪君子”却比他们更有势力,这是一个总是以上帝的事业掩盖其私利的行业。“如果喜剧的目的就是鞭打人类的弱点,那我看就没有理由让哪一个阶层的人幸免。”

讽刺和嘲笑就是战斗武器

人们都把莫里哀的喜剧称为讽世喜剧,是说他擅用尖锐泼辣的讽刺和嘲笑去抨击现实生活中一切丑恶的东西。在他创作的喜剧中,法国各个阶层的愚蠢、贪婪、好色、懒惰、怪癖、虚荣、狂妄自大等等都成了他讽刺和嘲笑的对象。

17世纪的法国仍处在封建社会晚期,浪漫的法国人在婚恋方面还没有浪漫起来,谈婚论嫁都是在两个家庭中进行利益磋商。莫里哀对这种利益当先的婚姻恶习深恶痛绝,他创作的喜剧多以婚姻与爱情的冲突为主线展开,将处于婚姻家庭矛盾中的爱恨情仇和悲欢离合表现得活灵活现。

《伪君子》中,当专制的家长奥尔贡强迫女儿玛丽雅娜放弃已有的恋人另嫁达尔杜夫时,他家的女仆桃丽娜就指责说:“谁要是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她所厌恶的男子,那幺她将来所犯的过失,在上帝面前是应该由父亲负责的。”尽管这个女仆被主人扇了耳光,她也仍然坚持自己的见解,声称软弱的女人也不是好欺负的,嫁了不合宜的丈夫,就不能保证婚后守住妇道。

爱情有时也会致人发昏。《愤世者》中塑造的贵族青年阿尔塞斯特愤世嫉俗,常以清高自许。可是,他因为无法控制住自己狂热的爱情而被一个虚伪、狡猾、善于应酬的寡妇塞里曼娜所耍弄,最终成为众人的笑柄。

莫里哀在《女学究》里还嘲讽了另一种“柏拉图式爱情”。剧中那个潜心学问的女学究阿耶芒德宣称自己要嫁给哲学,标榜自己的爱情高尚纯洁,只追求心灵上的结合,排斥低俗的肉体与物欲有染的婚姻。但她的情人不能接受这种无婚姻的爱情,最终女学究因失去心上人而痛不欲生。

莫里哀特别痛恨那些糊弄病人、谋财害命的庸医,时常在喜剧中抨击他们。比如在《爱情是医生》中,那位舍不得将独生女儿嫁出去的父亲为了给装病的女儿治病,同时请了四个医生来会诊,而这些医生讨论的治病方案都是放血、催吐与灌肠的套路。最具讽刺性的喜剧是《屈打成医》。莫里哀借剧中人物之口讽刺医生说:行医在所有行业中是最好的一个行业,不管你把病看好了还是看坏了都得给钱,倒霉的事情永远落不到肩上,错误总是落在死人的身上。

社会上还有许多过度吝啬的人也让莫里哀恼恨,于是他在喜剧《吝啬鬼》中塑造了一个典型人物——阿巴贡。这个极端吝啬的老头儿为了省钱想出了各种各样的办法:为了让家人少吃食物,他自印历书,把禁食的斋日增加了一倍;他自己平时晚饭也吃得很少,夜间饿了就到马棚里去偷吃喂马的荞麦;即便是问候一声早安,他也舍不得说,而是“借”给你一个早安。更可恶的是,为了省钱,他把女儿许给年近半百的老汉,只因为男方不要陪嫁;他让儿子娶个有钱的老寡妇,因为不花钱还能捞到一大笔收入……

在欧洲的封建社会里,贵族一直居于社会上层,有着无与伦比的优越感。资产阶级诞生后,许多富人仍然羡慕贵族,并喜欢模仿贵族的做派招摇过市。莫里哀在《贵人迷》中就嘲讽了一个富了之后还想求贵的商人汝尔丹,让他洋相出尽,贻笑大方。

在喜剧《司卡班的诡计》中,莫里哀讽刺了法国司法界的官吏们。他借主角司卡班之口诉说了打官司的麻烦:您单看打官司要费多少手脚就行了。没完没了的上诉,一重一重的审查,手续烦难。还不提个个如狼似虎的官员……他们见钱眼开,没有一个不贪赃枉法的。然后总结说:“您一告状,就下地狱了。”

莫里哀从不重复自己。他一生创作了33部喜剧,涉及的内容十分广泛;他在演员生涯中扮演过316个角色,其中有24个是重要角色;他的服饰和道具丰富多彩,他亲自设计的帽子顶尖檐小,假发长而蓬松,每行屈膝礼,他的假发就会扫过全场,让他所扮演的人物显得格外滑稽可笑。正是通过他对剧中这些人物夸张的表演,才让那些有各种丑行的人受到嘲笑,进而也为社会大众提供自我反省的镜子。因此,法国着名作家司汤达称莫里哀为“伟大的人类画家”。

喜剧大师化为不死鸟

莫里哀在舞台上倒下了。去世的那天,他觉得自己很难受,他的妻子和徒弟都劝他休息一下,当晚就不要再登台演出了。可他说:“那怎幺行,我不演出,50多个人的剧团吃什幺?”其实,他患了5年多的肺结核当时已经很严重了。也就是在这5年间,他相继推出的新剧多达十余部,其中有几部喜剧都被后人奉为经典。最后这部被称为经典喜剧的《无病呻吟》写成后,他本人出演那个常常无病呻吟的主角阿尔冈。当他在戏台上咳嗽、咳血以至于咳破了喉管倒下去,观众还以为他表演得太逼真而满堂喝彩。没有人能想到他的生命竟至终点。犹如凤凰涅槃,51岁的喜剧大师莫里哀被定格,似乎化作不死鸟在戏剧舞台上永生了。

由于莫里哀生前曾多次得罪教会、讽刺教士,临终时没有牧师肯为他祷告。因是戏子身份,教会也不允许把他埋在公共墓地里。后经莫里哀妻子的请求,路易十四帮他协调了巴黎圣约瑟夫公墓内一块不受洗者墓地草草安葬了。没过几年,路易十四思念起这个曾给他增添过许多欢乐的莫里哀来,于1680年10月成立了法兰西喜剧院,作为演出莫里哀喜剧的基地。如今这个国家剧院仍然以上演莫里哀的喜剧为主,人们也把它称为“莫里哀之家”。

据记载,莫里哀生前有个艺术评论家朋友布瓦洛曾经劝他说,身为喜剧作家,如果不再扮演小丑就可以当选为法兰西学术院的院士。莫里哀谢绝了朋友的提携,一直坚持扮演着他自己在喜剧中所嘲讽的那些小丑,直到逝世。1778年,法兰西学术院为莫里哀立了一尊由着名雕塑家乌东为他制作的半身雕像,下面刻着:“他的光荣什幺也不少,我们的光荣里却少了他。”

在法国,莫里哀除了在文学和演艺界拥有崇高地位之外,还被视为“法兰西精神”的代表。1958版50000法郎纸币上的人物就是莫里哀,他是以法国最伟大的喜剧作家、杰出演员、戏剧活动家、芭蕾舞喜剧创始人等多重荣耀而入选的。

当代评论家们认为,莫里哀的作品达到了当时欧洲喜剧的最高水平,堪称近代喜剧的典范。莫里哀去世300多年后,他的创作不仅在法国各地的舞台上持续上演,还被翻译成50多种语言搬上了世界各国的舞台。20世纪初,莫里哀的喜剧作品也开始传入中国,近年来在北京、上海的多家剧院里上演过莫里哀的《无病呻吟》《吝啬鬼》《太太学堂》《女学究》等剧目,让我们的国人也分享到了他的喜剧文化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