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一骥

西伯利亚大铁路,火车穿越了白雪覆盖的大森林

皑皑的白雪,茂密的森林,阴霾的天空,1月西伯利亚的郊外充满着凄寒和绝望。我望着窗外的风景,对于接下来的行程充满着期待。17个小时的火车后,我到达了本次穿越西伯利亚大铁路行程的第三站—克拉斯诺亚尔斯克。

在这里,我经历了人生中的一次报警。

不翼而飞的钱包

2019年夏天我第一次乘火车穿越着名的西伯利亚大铁路。当时火车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时,停车将近半个小时。由于克市不在当时的计划内,因此我也没有下车观光,但漫长的停留也让我记住这座城市。

2020年1月,我决定在冬季第二次穿越西伯利亚铁路,而上次颇为遗憾没有参观的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也就被列入了我的行程。从伊尔库茨克到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火车穿越了白雪覆盖的大森林,跨过叶尼塞河铁路大桥,我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由于只打算在这里暂作停留,因此我并没有预定豪华的酒店,而是选择了离火车站很近的一个青旅。在俄罗斯,青旅是独自旅行的绝佳去处。

即使是集体宿舍也颇为安静,公共厨房设施齐全,免费的茶叶和咖啡也往往有很好的品质。如果遇到问题,热情的前台总会为你排忧解难,运气好的时候还会遇到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蹭车去旅行。

在其他城市的不错体验让我未加思索随就预订了一家离火车站很近的名为阿拉斯加的青旅。前台玛莎是一位典型的俄罗斯大妈,肥胖而又热情。简单的嘘寒问暖之后她把我领到了我预定的八人间。

由于其他床铺都已经有人,于是我就睡在了靠近门的一个下铺。17小时的漫漫车程让我深感疲惫,来到床铺我倒头就睡,装有钱包的大衣则挂在了床头。

北半球的冬日白天短暂到令人绝望。下午四点左右,我缓缓从梦中清醒,睁开惺忪的双眼,外面已是夜色。清醒之后我却发现,挂在床头大衣里的钱包不见了。

床铺上下一番地毯式搜索,它却仍不见踪影。我心中咯噔一下:坏了,钱包丢了。

到局里走一趟

带着蹩脚的俄语外加翻译软件,我和前台大妈说了我的情况。大妈先是通过翻译软件确定了我的情况,然后不慌不忙地帮我报了警。“我们开店以来从来没有这种情况发生。”大妈的淡定和我的惊慌失措形成了鲜明对比。在俄罗斯多次旅行的我早已对这里的人民放下了戒心。

在我去俄罗斯旅游之前,有老前辈告诉我90年代中国人时常在俄罗斯火车上被偷包,但我个人的经历则让我对俄罗斯人充满了信任和好感。在伊尔库茨克,美丽大方的中学生为我免费做向导;在阿尔罕格尔斯克,哈萨克族大哥在冰天雪地里请我喝伏特加;在乌兰乌德的火车上,布里亚特人一路给我分享食物。

俄罗斯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街景

一家俄罗斯青旅的前台

在俄罗斯,青旅是独自旅行的绝佳去处。

随着钱包的丢失,我对于北方理想国的幻想则被瞬间打破。

我焦虑地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待着警察的到来,同住青旅的室友们则打听着情况。有的人对我报以同情,有的人则告诉我在俄罗斯一定要看好自己的东西。

经过一番交谈,我才知道,这家青旅的构成特别复杂。亚美尼亚工人、乌兹别克厨子、格鲁吉亚出租车司机共同居住在这里这里。在鱼龙混杂的环境里丢失了钱包,我也只能自认倒霉。在无助、后悔以及痛苦的时候,警察终于来到了现场。

当地派出所共派出了两位警官,一个是高挑的金发俄罗斯女警,身高180厘米左右,另外一位男警官个子并不高,但浑身腱子肉的他则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他们先是询问我的钱包的颜色和款式、案发时间,而后在现场进行了拍照勘查,之后他们让我穿好大衣,带我上了警车。

1月份的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正值每年温度最低的时候,寒冬里气温只有零下30度左右。即使在警车里,我依然冻得瑟瑟发抖。坐在我身旁的男警察开始和我进行了交谈。

对于西伯利亚地区的俄罗斯居民来说,吃上几口鸡肉也算得上小康生活了。

“你来俄罗斯做什幺?”

“旅行。”

“那你接下来怎幺办?”

“我也不知道。”

“我还能找回我的钱包吗?我的钱包里有美元,如果有人换钱应该很好找到。或者你们警察局认不认识什幺附近的惯犯?”

“这很难说。”警官无奈地告诉我。而后他又跟我说“你会有5000卢布的”。

我心想,或许5000卢布是俄罗斯政府对于外国游客的补偿吧。尽管5000卢布对我来说微不足道,但也让某种程度上身无分文的我在这个寒冷的时刻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很快,我们来到警局。在二楼的一个办公室里。那位金发女警开始对我进行笔录。显然我的俄语水平不足以支持这场笔录,而英语水平普遍拉垮的俄罗斯人也听不懂太多的英语。就这样,片刻后,一位中国留学生被警局叫来充当翻译。

笔录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把丢钱包的经历向警察描述一番。结束笔录后,我问女警自己何时能够得到5000卢布。翻译先问我:“这不太可能吧?你听谁说的?”

随后翻译又告诉女警,女警也诧异地看着我:谁和你说的?我告诉他们是那个很壮实的男警官告诉我的。于是他们带我找到了男警官。

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他们的对话,但是通过女警惊讶的长大的嘴,我知道,5000卢布是这位男警官的“义举”。他也主动加了我的联系方式,这时我才知道这位好心的警官名叫阿迪勒(Adil)。

少数族裔的热情

象征性的笔录后我和翻译也就被警局打发走了。翻译告诉我,不要对俄罗斯警局有什幺幻想,他晚上被拉过来也只是想帮助一下同胞,根本没有指望能拿到警局的补贴。

俄罗斯达吉斯坦共和国,德尔本特城堡

俄罗斯警察的名声并不是那幺好。莫斯科机场警察乱罚款的现象更是曾经惊动过普京。由于历史原因,俄罗斯很多地区存在着法律不清晰的问题。联邦内部不同州和加盟共和国也有不同的法律法规。曾经有一位华人半夜在街上走路就被俄罗斯警察进行了“莫须有”的罚款,而这一处罚则是有法可依的。鉴于俄罗斯警察过往的“光辉历史”,翻译让我不要抱有太大希望的忠告也是合理的。

丢失钱包的忐忑、进出俄罗斯警察局的好奇以及对于未知行程的惶恐让我度过了一个不平静的夜。第二天,我按照地址找到了阿迪勒警官。今天的天气不算冷,零下15度的冬日对于西伯利亚来说可以算是炎热的一天了,阿迪勒警官则穿着拖鞋和T恤在楼下等着我。

一见面阿迪勒就把5000卢布交给了我。在俄罗斯,5000卢布是最大面值的钞票。阿迪勒跟我说:“我希望你未来一切顺利,我的工资就那幺多,我也给不了你更多了。”对于平均月薪在3万卢布上下的克市,5000卢布并不是一笔小的数字。眼看时候还早,阿迪勒便邀请我上楼去他家吃早餐,分享彼此的故事。

俄罗斯是一个城乡分化、地区分化严重的社会。人们挤破头去莫斯科、圣彼得堡淘金,小城市的人则努力在像喀山、叶卡捷琳堡这样的地区性中心城市寻求机遇。而像高加索地区、滨海边疆区以及前苏联加盟共和国的“边民”们,则是努力走出大山走进城市。

阿塞拜疆的厨师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工作;摩尔曼斯克的寒风中,哈萨克斯坦的工人在修船;莫斯科的出租车上,车臣共和国的司机和你侃侃而谈自己的家乡。阿迪勒就是一个从高加索地区走进城市的山里人。

他的家乡在俄罗斯达吉斯坦共和国,是位于俄罗斯高加索地区,地处里海西岸的一个加盟共和国。通过上学他最终留在了这座西伯利亚大城市,并且找到了一份为“正义”而战的工作,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阿迪勒是阿拉伯语,意为“正义”)。

他热情地向我展示着家乡的地毯和蜂蜜,同时还让我品尝那里的特色甜品。在俄罗斯,警察工作没有那幺辛苦,阿迪勒也有时间为我准备早餐。早餐在俄罗斯的饮食文化中并不重要,几块饼干外加一杯咖啡是常态。对于西伯利亚地区的俄罗斯居民来说,吃上几口鸡肉也算得上小康生活了。而阿迪勒为我准备了鸡肉汤和面包,这样的早餐在俄罗斯堪称盛宴。餐桌上我们交谈着彼此的经历,为彼此送上了祝福。眼看时候不早,带着被填饱的肚子和5000卢布现金,我向这位善良的俄罗斯警察进行了道别。

1月的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白雪皑皑,我的钱包留在了西伯利亚,我的身上只有5000卢布的现金,我的内心深处则是对于俄罗斯更为深刻的理解。冬季攻势,继续进行,下一站,新西伯利亚。

责任编辑何任远 hr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