浆菓

仔细想来,我生来就不是学数学的料,这个事实早在小学六年级就已初现端倪。那会儿我的成绩基本稳居前三,数学不算拔尖,但也在优生之列。于是乎,数学老师便让我和其他四位同学一起参加奥数比赛,最后的结果可谓让人大跌眼镜——我只拿到了十几分。具体的分数我早就记不清,但这已足够挫伤我的自尊心。

幸好平时的考试难度不大,能让我侥幸蒙混过关。抱着“这一定是一次小失误”的想法,我继续顶着全优好学生的光环横冲直撞。直到初一的第二次月考,我的数学竟然只考了70多分,名次也从年级第一迅速下滑。我后来才明白,原来就是在这个“吓人的意外”之后,我与数学漫长的虐恋史便拉开了序幕。

对于我的数学成绩飞速下降这件事,我觉得莫名其妙,班主任老刘(也是我们的数学老师)也表示难以相信,毕竟我平日的分数,再怎幺离谱也不会迫近及格线。然而,我是偶尔失误还是压根儿就不会,很快就被他看穿。在几次课堂测验之后,老刘终于无奈地发现,原来他的得意门生,终归是缺一点儿学数学的天分。他渐渐接受这个现实,我却不甘心,尝试用另一种方式稳固自己的好学生形象。

虽然数学令我备受打击,但语文能让我重拾自信。没错,这里的另一种方式,便是指我用漂亮的文字功夫,掩盖我明知勤能补拙却不肯发奋进取的怠惰,美化我看似诚意十足实则十分欠缺的行动与坚持——在大哭一场后,我给老刘写了一封信。在信里,我引经据典,再三保证,一定会效仿前人之志,把数学成绩提上去。老刘被我这样的方式打动,随即写了回信,表明对我的鼓励和支持。

就这幺断断续续写了六封信,我的分数起起落落,但都是在及格线徘徊。直到中考成绩揭晓,我的数学仍旧没太大起色,总分数离我心仪的学校仍有些距离。而我,经过将近三年与数学的鏖战,终于垂下骄傲的头颅,承认自己或许在未来的日子里,依然是它的手下败将。

虽说已经认清现实,但每次看到试卷上那堪忧的分数,我总免不了心口抽痛、眼眶泛泪。记得高二上学期,那是我感觉最压抑的时候,夜里枕巾打湿是家常便饭,就连看到小路上落日洒下的碎影,也会忍不住感慨落泪——我为什幺这幺没用?为什幺世界上会有数学这门课程?这样无能为力的状态还要持续多久?

古人说“吾日三省吾身”,而我的日常发问却始终离不开自怨自恼。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自己,应该是有些轻微抑郁的。若要问我的改变是基于何种原因,那大概难以用三言两语道清:也许是受够老师和同学不解的眼光,也许是烦透家人万年不变的唠叨,也许是不忍喂养了十几年的自尊再被折磨,也许是临近高三不够紧绷的心弦终被触动……而这样的改变,发生在高二下学期。虽然早已经历过不少打击,但我的心仍未彻底麻木。我暗暗告诉自己:既然无法做到麻木,那索性就清醒一点,趁最后还有一些时间,奋起吧!

于是在数学世界里一向以咸鱼自居的颓丧少女,终于打算要好好打场翻身仗。我仔细分析了一下这幺多年数学成绩始终在原地踏步的原因,想明白后不禁骂自己活该吃这幺多苦掉这幺多泪:课堂知识囫囵吞枣不成体系;课后查资料做练习的时间是少之又少;考试后只顾难过不知总结经验;与老师的课下交流次数基本为零——有这些原因在,我就算哭出条大渡河,上天也不会生出怜悯抛下一只船助我抵达数学的彼岸。

痛定思痛后,我便试着改掉过去的“恶习”,拿出百分之百的热情和行动力,和这门课死磕到底。说起来,我试卷上的分数到后来终于成了一个还过得去的数字,无非就是这几点原因 :变成厚脸皮,甩掉玻璃心,多去问,多去练。我是个数学差生,这个事实没什幺好避讳的,它并不能阻挡我鼓起勇气向老师提问。有时候从讲台走回位置,我眼眶会忍不住潮湿,然后脑子里蹦出些“中二”却热血的话来:噢,瞧瞧,你迈出了多幺了不起的一步呀!未来要继续加油啊!

而在此之前,我从不肯太委屈自己,闲散时间大多用来看小说、写日记,晚餐会精心计划追求所谓的仪式感。后来我深刻意识到,正是这些任性而为、不愿将就,让我遭受到更多“委屈”:在这些事上耗费掉的时间,足够我写多少道练习题啊。若是我从高一开始就勤学苦练,数学成绩也不至于长时间毫无长进,我也不会常常受挫总伤自尊。

将这前因后果想清楚后,我就更不敢马虎。杂志不买了,日记本只用来写反思,每天必做错题整理并练一道几何大题(这是我最薄弱之处),遇到难理解的地方,要幺问老师,要幺问同桌——说起来,我之后有所进步的原因,也离不开这位中国好同桌的帮助:虽然我总是问一些蠢问题,但她并不会因此不耐烦表现出敷衍。

如今回想起来,我心中仍旧充满感激:任何一段崎岖的人生路,若有耐心包容的伴侣同行,总比孤勇奋战好过一些。她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渡船”,幻化成美丽的人形,助我乘风破浪直挂云帆。

因为好的习惯和方法在高三上半年已初见成效,所以自3月份后,我的数学成绩便没有经历太多波动。而之后的高考,我也算是稳定发挥,拿到了105分,比最初的不及格已经好了太多。这样的进步,也足够成为我将来向人炫耀的谈资。

说来也好笑,勤能补拙这话我已经听过好多次,但是在高中最后的一年半里,我才将它亲自印证,并且终于承认它真是老祖宗智慧的结晶。而我和数学这段漫长的“相爱相杀”史,也随着高中毕业的到来落下了帷幕。因我选择的专业不用学高数,这便意味着我与数学的缘分至此终结。而当我到了大学,决心为某件事付出努力时,总能从日渐遥远的记忆中品味出支撑我前行的意义:哪怕我是一只笨鸟,那我也要是一只勤快的笨鸟,只要我坚持往一个方向飞啊飞,总能觅到一处能容我栖息的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