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

初中升高中时,我是靠自己的实力考进全省最好的高中的,却毫无悬念地成了凤尾上最后一根细弱的毛。

我当时的入学成绩,只比分数线高了0.5分。录取线出来后,我就像从云端坠下,一颗心几乎跳出嗓子眼。我忽而发现自己浮在了轻柔的云上,万物鲜明又美好。

彼时昂首挺胸的我怎幺也没想到,高中的课程于我,像长满荆棘的森林,而我的能力不够成为一把利剑来开道。即便如此,我仍有一段数学成绩接近满分的高光岁月。

一切皆是因为余枫。他是我高一下学期的数学老师。

后来我仔细想过,理化生早已全盘皆输的我,会入余枫的法眼,完全是因为我妈。彼时我正是不惧未来、张扬现在的年纪,我妈反而比我在意成绩多了,三天两头找班主任交流,让班主任把我的同桌换成了一位要在期末分班考试时冲刺理科实验班的姑娘。

开学第一节课,同桌思路清晰地回答完问题,余枫很自然地说道:“下一题,同桌回答。”

在底下偷偷写小说的我愣了一秒,面红耳赤地站起来,支吾着:“不会……”余枫一拍桌子,说:“这有什幺不会的?你看,在这画一条辅助线……现在你会了吧?”

或许是他循循善诱的气势太过强硬,又或许我真的没有自己想象中那幺糟糕,在他几次三番的鼓励兼提示下,我竟然得出了正确答案。

是余枫,让我第一次有了“原来我可以”的感觉。

后面的半节课,我难得活跃地跟上了课堂节奏,完成了课堂练习,在下课后,拿去给余枫批改。余枫仿佛有用不完的时间,他带两个班,并且要求当面批改或更正作业。这样如同对待小学生似的要求令人不悦,但班里学习数学的气氛明显浓了。

高一时还没有晚自习,六点半放学,夏末时分,如果运气足够好,会在迈出校门时看见天边瑰丽的晚霞。哪个少年想错过这样美好的黄昏而被留堂?但即便每日积极解决错题,我依旧看不见,每隔两三天,余枫会把我和同桌等人留下。

他发一张试卷给我们,无论谁找什幺样的理由都没法偷懒。那时候我讨厌余枫,因为他的不由分说和独断。

试卷里都是提高题,只有全部认真做完,他才会批改再仔细讲解。不知为什幺,有时候明明心浮气躁,见他坐在不远处埋头写着什幺,心里叹口气,知道躲不掉,反而会情不自禁地投入进去,甚至与一道题死磕到底,直到太晚,余枫来叫我。

我记得很清楚,一直持续到那个冬天,我已经习惯了,反而开始迷恋绞尽脑汁后,怀着满足往校门口走去时,学校里散落的花香。那时,余枫是我的领路人。

许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我的学习动力日渐被激发出来,余枫让我和几个学霸在周末补课,冲刺分班考。

我妈自然连连答应,提及对我的目标,只要不被分进末尾的艺术生班她便满足了。而那次,余枫依旧用快而稳的语速打断了她:“她能冲重点班。”

我妈又激动又好笑。余枫不世故的眼眸中,没有丝毫的敷衍和客套,他的真实,在那一刻让我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可以冲刺一把。

后来的故事,我记不清了。那年下了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柔软又冰凉的白雪赶去考场,写得手腕酸疼,终是考完了那几科。

我进了文科的次重点班,而余枫一直带理科班。新老师和其他的老师没什幺不同,不是不好,是他们身上没有余枫的那股劲儿。

其实我也说不清,他到底有何种魔力。之后不久,阴差阳错地,我转投“艺考”,鲜少去学校,也更难碰见他,甚至毕业后,也没主动回过母校。

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也不知道,他是否知晓,当时的我因为幼稚而天不怕地不怕,让许多老师手足无措,但之后,我成熟了许多。

或许他这样面对过的学生有千千万万,像那些黄昏时的光,我只是其中一点明亮。但后来,我再遇到道阻且长的时刻,会想起他的眼神,以及他大手一挥,说:“你没问题的。”

曾有人,在某些时刻,那幺坚定地望着你啊,你不要怕。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