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依依

采访时,我们大概和卓沅确认了三遍,他说的一边做唱跳艺人一边种地不是开玩笑。

“前期可能还要再借点钱,慢慢有钱了可能会租个良田百亩,有属于大家的农场。然后能在专业上做得好,农业上也做得好。”他说。

我们问:“你把它当作一个几年或几十年的事来做,是吗?”

他没有犹豫:“是的。咋说,我总感觉种地就像我的生活。”

这是我们看《种地吧!少年篇》之初完全不会想到的。除了小时候,我已经很久没看人种地了,投入都市以期将“可预测性和丰富性”引入生活。遗憾的是,像段义孚在《逃避主义》中所说,仅仅把目光投向我们所建造的熠熠发光的人造世界,那幺一个人若生活在其中,他一定会惊奇地感到生命如此之轻,如此不真实。

因此打开《种地吧》,我们除了看到10个年轻人把三轮车开得歪七扭八、狂吼卖笋、突如其来的胜负欲,笑得捶桌,也看到生活的实感,是很动人的。

而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节目比我想象的更值得一写,是我的朋友秋实,在养殖组的羊棚被推倒那天一直失眠,刷消息、发帖,豆瓣小组里一片惆怅。“以前没有一个综艺让我出现过这样的戒断反应。”我很惊讶听到“戒断反应”这个词,也觉得要把自己亲手建造的确定的生活推倒是件残酷的事。秋实说,希望这对他们来说是成长而不是幻灭。

他们确实获得了肉眼可见的成长,每个人都能拉出一条独立的故事线,限于篇幅没能完整展开。没能展开的还有10人之间的连接。比如赵一博在电话里花40分钟把其他9人轮番夸了一遍。大家总说赵小童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但赵一博讲到一件事。一天,小童收到自印十个勤天logo的T恤,叫住正好路过的他,说,“一博你看,我找厂家印了这个T恤,几十块钱就印出来了,你看印花印得多细。”电话那头赵一博明显哽了一下,“以前小童很少跟我分享他的喜悦,那天我突然收到了他的整份情绪,让我觉得我也进入了他的小世界里。”

由此,我们想讨论这样一档节目如何创新、延续,想写10个年轻人如何度过这200天,还想关照屏幕外与之共鸣的观众。他们在期待和现实的微妙错位间徘徊:以为是一档常规节目,来了真要吭哧种地,以为苦干就好,结果好多是白干,这里是乌托邦吗,还是楚门的世界?

秋实所说的成长,希望也能成为她对自己的鼓励。7月份,她终于稍微从离职之苦中脱身,在生日那天去了后陡门,像来圣地巡礼般踏入在屏幕上观看了半年之久的土地,还远远望到少年之家。“细节变得具体,反而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她带了一个口风琴,在稻田里先吹了一首《醒来吧少年》,又吹了一首《生日快乐》。

几个月来,决定做这个题后,无论何时看正片更新,刷到《种地吧》的物料,我和宇欣都精神紧张,面上插科打诨,心里暗忖着哪件事可以写进稿子里去。我们几度精疲力尽,经常陷入绝望,认为稿子写砸了。后来获得的传播和反馈,是我们从未想到的。

现在报道告一段落,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等待团综。奇怪的是,又觉得有种失落,好像夏天一下子就过去了。我想起那天看完音乐会,舞台上下的人都慢慢散去,背后一大片麦地像一个巨大的计时器,将走完最后一秒。谢幕时喷起的那一阵烟火,正随风飘散在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