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方

“史蒂夫:忘了这件事吧,这事是不可能的。嘿嘿!——卡罗尔”

2009年5月底,在《华尔街日报》举办的“数字化大会”上,按照姓氏的排列顺序,微软CEO史蒂夫·鲍尔默(Steve Ballmer)和雅虎CEO 卡罗尔·巴茨(Carol Bartz)恰好排在签到簿上的同一页,于是巴茨顺手在签到簿上给鲍尔默写下了这段话。

会议期间,巴茨在接受专访时承认会议期间曾与鲍尔默会面,并对媒体表示:“如果有好几船的钞票,有好的技术,还有我们想要的信息,收购就是可能的,事情这幺简单。”

要价如此之高,分明是让微软别再惦记雅虎的搜索技术。

然而,两个月后的7月29日,微软和雅虎联合宣布,双方达成搜索合作协议。微软从去年2月出价446亿美元收购雅虎,到今天不费一分一毫,仅以未来雅虎平台上搜索收入的提成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这事儿还真让人长见识。既然雅虎要采用微软的搜索引擎Bing,那说明它自己的搜索技术不如微软,否则,干吗要倒贴自家搜索收入的百分之十几给微软,好像自己的搜索是“不良资产”?反过来说,如果真是这样,微软犯得着苦苦地追求一年多吗?

微软何苦追求雅虎?

2004年中秋节前夕,微软亚洲研究院在北京朝阳公园举办了一次媒体交流会,现任微软亚洲研究院常务副院长的马维英博士为记者演示了新一代搜索技术的研究成果,其搜索的精度和关联信息的丰富令现场的记者大为惊叹。

然而,2006年10月,在新世纪饭店举办的纪念中国计算机事业50周年大会上,马维英在演讲结束前感叹:一年前,他们想有一个开发环境,让研究人员很容易地工作而不是让每一位研发人员不断地去重复同一个动作。“必须承认,我们花很多时间在处理数据,希望有这样一个新环境出现,节省下这部分时间。”

乍听起来这有些令人疑惑。早在2000年宣布的.NET战略已经标志着微软开始向互联网全面转型,以工具和平台起家的微软应该比别人更明白工具的作用和平台的威力。可是到了2006年,微软的研究人员在研究过程中还受困于开发环境。

传统意义上,软件产品越大,需要的开发人员越多,开发周期越长,当然,也越能显示软件公司的技术水平、工具性能和资金实力,对研发管理、算法优化、编程技巧、测试经验等的追求成为软件产品开发的特点。

以大规模、分布式和并行计算为特征的互联网服务的开发与软件产品开发方式截然不同。比如说,Google数据中心平均需要1000台服务器去响应用户的每一次搜索请求;再有,即便世界上最大的数据库厂商的商用数据库的应用规模也远远小于Google或雅虎的数据库规模。从量变到质变,当规模足够大的时候,原来不成问题的问题,可能就会变得很成问题,因此,开发人员的见识和经验就显得格外重要。有趣的是,Google、雅虎、亚马逊等公司的开发平台不仅与传统软件开发平台有很大的区别,而且是自家秘制的。这就是为什幺Google项目开发团队的规模通常只有5~7个人,却能轻易地在Google硕大无朋的数据库中验证新的应用服务。

显然,见多识广的工程师和搜索技术是微软迫切需要的,当然,从Google那里是得不到的,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把目标定在雅虎身上。

雅虎重蹈覆辙

Google凭借搜索而称雄互联网,使人们认识到搜索的重要性。然而,雅虎却不这样看。

雅虎曾经用过DEC(数字设备公司)的搜索引擎Atavista。到了2000年夏天,雅虎与Google达成搜索合作,在雅虎网站上采用Google搜索技术。到2004年初,雅虎宣布将放弃Google的搜索引擎。为此,雅虎在2003年先后收购了Inktomi和Atavista两个搜索引擎,摆出了要在搜索领域大干一场的架势。但是,雅虎这幺做为时已晚。在全球最大的互联网公司雅虎的精心呵护下,Google羽翼渐丰。在和雅虎分手后,当年8月Google就在纳斯达克上市。最终,Google取代雅虎成为互联网的龙头老大,而雅虎则日渐衰落。

雅虎的失落从杨致远的两次中国之行的反差也能看出端倪。1997年2月,当杨致远出现在首届Comdex China展会位于北京国际会议中心的高峰论坛上,不消说,在场的观众都是这位互联网的神奇小子的粉丝,大家毕恭毕敬地聆听杨致远的高谈阔论。2004年4月,杨致远又一次来到中国,在北京嘉里中心宴会厅举办的招待业界高层的晚宴上,业内名流翘首以盼,等待着杨致远醍醐灌顶般的教诲。然而,姗姗来迟的杨致远,在民乐的伴奏下,发表了极其简短的演说:大家吃好,大家吃好!等到杨致远跟大家握过手后,晚宴刚刚过半,但人已经走了一多半。

显然,在搜索领域日渐衰退的雅虎早已失去当年的虎威。在搜索市场排名第二的雅虎放下身段,不仅长期排他地采用微软的搜索引擎,而且把自己的搜索技术和工程师悉数“划拨”给微软。这在搜索技术日益重要的今天,确实匪夷所思。

更为要命的是,雅虎的互联网业务与微软的互联网业务构成全面竞争的关系。曾经,IBM的Notes即便在Windows平台上与微软的Exchange也可以分庭抗礼,然而,随着Windows给Exchange“开小灶”——从底层支持Exchange,Exchange的性能越来越好,而IBM只能不断给Notes打补丁。通常,提高搜索收入的方式有两种:把市场这个饼做大,大家都有吃的,相安无事;当饼不能再做大时,切法就很重要了,那时,雅虎可能就要看微软的脸色了。

微软核裂变?

整建制收编雅虎的搜索技术和团队,还能在雅虎的搜索业务收入中分得百分之十几的羹,对于微软来说如同天降馅饼。之后微软要解决如何消化的问题。

互联网公司的文化标新立异、特立独行。某种意义上说,互联网公司不是在创新,而是在颠覆传统,这其中也包括传统的商业模式、开发方式、产品形态、应用方式、用户习惯等,软件就是服务(SaaS)、平台就是服务(PaaS)和硬件就是服务(HaaS)将颠覆应用、软件平台和硬件产品这些IT厂商的生财之道。在各自领域数一数二的微软和雅虎,各自的文化特征鲜明而富有刚性,解决这种文化不兼容问题最好的办法是完全独立运营。

接下来是搜索业务与微软现有业务的兼容性问题。至少到现在为止,人们还没有看到哪家IT企业能成功地脚踩软件和服务两条船。

如果以产品的产量或者规模而论,Google可能会是服务器厂商,因为李开复说过,就服务器产量而论,Google在全球服务器市场排名应该很靠前。人们也有足够的理由把Google说成是存储厂商、Linux厂商、数据库厂商和软件工具厂商,倘若Google把这些产品当做商品出售的话。占据互联网食物链顶层的Google没有这样做,因为,在很大程度上这些产品如果当商品出售的话,将与现有的互联网业务相互掣肘。

类似的例子还有,小型机厂商DEC在1995年推出的搜索引擎Atavista曾风靡一时,但最终在康柏收购DEC后的第二年被出售了,Atavista从此江河日下。

笔者在此斗胆预测,最好的消化之道是以搜索技术为基础打包微软现有的互联网业务,独立运营,从而解决既舍不得现有业务,又惦记互联网业务的问题。像摩托罗拉拆分出飞思卡尔、惠普拆分出安捷伦那样,只要能赚更多的钱,股东才不在意公司的形态。当然,微软可能对“拆分”这个词比较敏感,毕竟十多年前,微软试图通过捆绑IE4浏览器抢占互联网入口,曾险遭美国司法部分拆之厄运。但那一次,微软互联网业务在其业务中可以忽略不计,倘若分拆,只有拿微软主营业务入手,那可是致命的。而这次,互联网业务至少被视为与软件业务同等重要,主动分拆是为了给这两种不同的业务打造不同的运营环境。

近些年来,雅虎和微软在搜索市场的份额一直是负增长,所以,几乎不必质疑这项合作会被美国政府否决。人们应该留意的倒是双方是否能坦诚相见,形成具有乘法特性的协同效应,使得“负负为正”。否则,这次的合作不过是叠加效应。从长远看,负增长+负增长还是负增长。

人们还应关心的是雅虎工程师的走向,技术驱动的互联网公司大多是工程师特征的精英文化。

2001年在惠普宣布收购康柏时,微软乘虚而入,在硅谷成立了新技术中心,其十几位研究人员就来自惠普和康柏的实验室,其中包括马维英博士。如今微软和雅虎签约后,Twitter就对雅虎的工程师摇起了橄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