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谢夫曼

当饲养宠物的热潮褪去,纽约市布鲁克林街区的流浪猫变得越来越多了。当地救助流浪猫的组织采取了诱捕、绝育、回归的方式来控制“街猫”的数量,但仍争议不断。

| 忠诚的流浪猫守护者 |

当黛比·加布里埃尔把车停在莱弗茨大道的老地方时,天刚蒙蒙亮,四周静悄悄的。莱弗茨大道是一个由独栋住宅和低矮公寓楼组成的街区,位于纽约布鲁克林弗拉特布什。她刚一熄火,大大小小、花纹各异的流浪猫就从高高的铁门后面的一条巷子里涌出来。加布里埃尔在人行道上摆好一碗碗食物和水,十几只猫围过来,开始咕噜咕噜地享用它们的早餐。

对于加布里埃尔来说,这样的场景再熟悉不过,过去23年来,她一直照料着这里不计其数的流浪猫。“当我不想起床时,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它们的小脸。”她说,“既然这些宝贝们都能每天凌晨四点半守在老地方等我,我又有什幺理由不去看看它们呢?”

61岁的加布里埃尔曾经在医院工作,现在已经退休,她每天都会给街区里的流浪猫喂一顿饭,她能负担得起的也就这幺多了。她还尽可能地关照猫咪们的健康,偶尔把生病或受伤严重的流浪猫带到好心的兽医那里救治。在弗拉特布什,像加布里埃尔这样的猫咪守护者还有很多,但这里流浪猫遍布,他们能做的实在有限。

流浪猫问题不仅限于纽约这一个街区。在布什维克、华盛顿高地、臭氧公园……纽约几乎每个街区里可供栖息的角落和缝隙中都有流浪猫的身影。纽约市的流浪猫数量可能多达50万只,但没人知道确切数字。“没人知道这座城市里具体有多少只流浪猫,也没人想知道。”弗拉特布什流浪猫组织的创始人威尔·茨威加特说,“因为如果谁知道了,谁就要肩负起采取相应措施的责任。”

| 街猫背后的城市之患 |

纽约流浪猫数量激增的原因有很多。新冠疫情期间,越来越多的纽约人开始养宠物,但很快,人们也发现饲养它们正变得越来越困难。一方面,宠物的花销非常大。和美国其他地方一样,纽约面临着兽医严重短缺的难题,对宠物医疗服务的高需求使当地兽医不堪重负,其费用的涨幅在过去20年里超过了平均通胀率。再加上“暂停驱逐租客令”和疫情期间其他经济保护措施相继叫停,许多纽约人再也养不起自己的宠物了。不少人担心,一旦把自己的宠物猫送到收容所就会被安乐死,于是干脆将它们放到了大街上,希望它们能有个活路。

不是每个纽约人都能认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住在曼哈顿高楼大厦里的富人可能从未碰见过一只流浪猫。但在纽约的其他地方,流浪猫比比皆是,尤其是低收入社区——小巷、廉租房地下室、荒地、破旧汽车和烂尾楼的聚集地,这些都是流浪猫的理想庇护所,它们在这里安家避难,繁衍生息。

也正是在这些地方,像加布里埃尔这样自诩为“流浪猫守护者”的居民无私奉献,对此,她颇感自豪地说:“在我们街区,无论谁遇到关于这些猫咪的问题都会来找我。”大多数人赞赏她的付出,但也有些人对流浪猫厌恶至极,尤其在晚春,正值繁殖高峰期,那些发情的街猫会嚎叫着争夺配偶。加布里埃尔选择每天凌晨去喂猫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尽量避免与邻居发生冲突。

加布里埃尔敏锐的洞察力让她拯救了许多猫咪,使它们免于悲惨的命运。她回忆起某个夏天的清晨,她看到一个男子拖着一个大纸箱穿过马路。“我问他箱子里装的是什幺。”她说,“那人打开箱子,里面是五只小猫。他的女朋友跟他说他们没法留下这些小猫。”

当时室外的温度超过32摄氏度,如果就那样把小猫扔在街上不管,它们活不过一个小时。加布里埃尔从他手中夺过纸箱,为里面的三只小猫找到了新主人,另外两只带回家自己收养。“我告诉那个家伙,给他家的猫做绝育有多重要,这不光是为了猫咪好,也是为了整个街区好。”她回忆道。随后,她安排了一名兽医去到这个男子的公寓里,给他剩下的两只宠物猫做了绝育手术。

| 野猫——脆弱的杀手 |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乐于见到野猫成群结队地出现,尤其是对纽约的众多观鸟者来说(这一群体在疫情期间也迅速壮大)。美国鸟类保护协会入侵物种项目主任格兰特·西兹莫尔估计,在美国,街猫每年杀死的鸟类多达24亿只。“我们不允许野狗在街上乱窜。”西兹莫尔说,“同样,我们也不应该让野猫肆意横行。这对猫自身来说不安全,更会威胁到鸟类和其他野生动物的生命。”

那幺,流浪猫的捕食天性能为这座城市的人带来什幺益处吗?虽然纽约的街猫消灭了很多老鼠,但从数量上看,它们只占城里老鼠的一小部分。和我们通常的印象不同,猫其实很少主动攻击老鼠。

大多数养猫者表示,他们更希望所有的猫咪都能有个温暖的家。“这座城市的人根本体会不到在纽约做一只街猫有多艰难。”雷切尔·亚当斯说。他是弗拉特布什流浪猫组织的捕猫人、金斯伯勒精神病学中心的临床心理学家。

亚当斯列举了一串她在做志愿者时得知的统计数据,她指出,每十只街猫中就有八只在出生后六个月内夭折了,剩下的幸存猫通常也是被各种疾病缠身。对于这样一个起源于北非地中海气候的物种来说,纽约的冬天可能是致命的,城市交通也会造成很多流浪猫伤亡。即便是最顽强、最机灵的野猫,平均寿命也只有四年,不到家猫寿命的1/3。

| 备受争议的捕猫大计 |

茨威加特毫不含糊地将纽约的流浪猫问题称作“一场危机”。他表示,街上的流浪猫太多了,而愿意给这些可怜的猫咪提供一个家的人太少了。“光凭我们之前的方式没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给流浪猫喂食充其量是一个权宜之计。”他说。

因此,在茨威加特的带领下,弗拉特布什流浪猫组织采取了一个比较彻底的解决方法,这一方式最初是在20世纪50年代的英国提出的,同样用于解决流浪猫问题,主要包含三个步骤:诱捕、绝育、回归。具体来说,首先,经过认证的志愿者用陷阱捕获流浪猫;然后,将它们带到兽医那里做绝育手术;最后,再把这些猫重新放回街头,继续原本的生活,但它们不会再繁育。理论上,这一方法应该可以逐渐减少并最终消灭这座城市里的流浪猫群。

美国防虐待动物协会等动物保护组织对这一方法大加提倡,芝加哥、杰克逊维尔等城市也已通过相应的地方法令。但另一方面,奥杜邦学会、康奈尔鸟类学实验室等组织却反对采用这种方式,他们认为,猫是一种极具破坏性的入侵物种,根本不应该被允许在街头生活。他们还表示,目前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能证明这种方法能切实降低城市中的街猫数量。

纽约市动物福利办公室主任亚历山德拉·西尔弗说:“我们与关心并致力于人道地减少五个市区内街猫数量的杰出组织和志愿者密切合作,正在积极探讨如何在诱捕、绝育、回归方式的实践中以及其他动物福利问题上更好地开展合作。”然而,当弗拉特布什流浪猫组织对志愿者进行诱捕、绝育、回归的操作培训时,市卫生部门和动物福利办公室却迟迟没有表态,既未禁止也未提倡,几乎没有为实践者提供任何物质上的支持。

城市管理者无所作为,只能由弗拉特布什流浪猫组织这样的非营利团体来填补空缺。弗拉特布什流浪猫组织在街区内建造了一个340多平方米的兽医诊所,于今年8月开放,目标是为穷人的宠物猫提供低价的绝育手术,预计每年将完成数千例。在商业兽医那里,一次手术的费用可能超过500美元。

然而,并不是弗拉特布什街区的每个人都认可这种针对流浪猫问题的解决方案。弗拉特布什流浪猫组织中负责该行动的瑞恩·塔皮说:“有一群流浪猫在附近一块空地上生活了47年,当我在那里设置诱捕陷阱时,一些邻居勃然大怒。他们冲我说:‘这些猫是我们的,一直帮我们抓老鼠。他们还把我赶出了小区。”

| 成功的拯救行动 |

一些养猫者最初也对是否应该设置捕猫装置犹豫不决。“一部分人更愿意让流浪猫继续繁衍下去。”亚当斯坦言。她是巴尔的摩人,七年前搬来纽约。她补充道:“但大多数长期养猫的人都有过很多不愉快的经历,比如他们有时会发现死去的猫咪,或者他们的宠物猫从外边回来后染病或受伤。每当这种情况发生时,他们通常就会改变想法。”

35岁的出版行业销售经理罗布·霍尔登刚刚成为弗拉特布什流浪猫组织的志愿者,他就有类似的转变经历。今年初春,霍尔登发现一只橘猫躲在他公寓后面小巷里的一个车库中。这只小猫走起路来明显一瘸一拐,和大多数长期流浪的猫一样,它似乎对人类充满警惕,不让人靠近。因此,霍尔登临时安装了一个盛满食物的陷阱,将一根绊丝连接到他位于二楼的公寓。他还安装了两个动作感应摄像头,当猫咪靠近时就会提示他。

这花了他四天时间。当这只小猫终于鼓起勇气踏入陷阱时,霍尔登早已就位,猛地一拉绊线,很快就把小猫转移到另一个车库中,那是弗拉特布什流浪猫组织改造的流浪猫收容所。

小猫的伤势十分严重,很可能是和别的猫打架造成的。换了别人的手,这只如今叫雷蒙斯的小猫可能早已被安乐死了。但志愿者们把雷蒙斯带到兽医那里,兽医给它缝了14针,并注射了抗生素,它活了下来。下一步行动需要花费更长时间,雷蒙斯还不习惯和人类生活在一起。让流浪猫接受与人相处要费很大工夫,通常要花几个小时来哄诱,而且不一定能成功,但这次他们做到了。

“毫无疑问,雷蒙斯现在成了我见过的最友好、胃口最棒的猫咪之一。”霍尔登动情地说,“它正在一对和善的‘养父母那里逐渐康复。可以说,我的第一次捕猫经历给了我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编译自美国《纽约时报》]

编辑:侯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