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萍

在盛唐诗坛,岑参以其“语奇体峻,意亦造奇”的边塞诗篇独树一帜,焕发异彩。他一生两度赴边,深入西域腹地,边地生活时间之久、空间之广、地域之远、感受之深是唐代其他诗人未所能及。这种独特的经历和诗人好奇的个性,使他开拓了一个超拔孤秀、奇气益出的充满异域情调的艺术天地。西域的大漠戈壁、热海火山、飞沙走石成为他诗歌书写的素材,充满新奇的情愫。《周书·高昌传》云:“自敦煌向过,多沙碛,道里不可准记。”岑参两次西行对沙碛吟咏极多,以诗歌形式描写了从陇右到安西沿途沙碛的独特地貌和地理感知,同时融入了诗人的生命体验和情感意蕴,丰富了沙碛意象的文化内涵,完成了沙碛从符号到地理空间、文化空间的建构。

沙碛是西域最典型的自然地貌,先秦时期中原文化对其就有认知,称之为“流沙”。《尚书·禹贡》记载中国“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将流沙作为西方边界的地理标识。《山海经》中《西山经》和《大荒西经》多次提及流沙,“西水行四百里,流沙二百里”,“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等,先民们对西部大片沙漠已有模糊认知。随着张骞凿空之旅,西域正式纳入中国版图,史书地志对沙漠多有记载,对其认知由模糊渐趋清晰。沙漠进入文学书写最早见于屈原,《离骚》“忽吾行此流沙兮”,《招魂》“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诗人将沙漠视为荒远、可怖的西方表征。两汉时期西域屡遭匈奴侵扰,战事不断,《西极天马歌》云“乘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相传李陵送苏武所作歌曰:“径万里兮度沙漠,为君将兮奋匈奴”,诗歌对沙漠的书写和战争相关联,具有了人文因素。

魏晋六朝至隋代,文人在边塞诗中沿用了汉代诗歌中的沙漠意象,在地理表征、战争关联中又包含了功业情怀。如曹植《白马篇》“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陲”,鲍照《代出自蓟北门行》“疾风冲塞起,沙石自飘扬”,杨广《饮马长城窟行》“万里何所行,横漠筑长城”,虞世基《出塞》“誓将绝沙漠,悠然去玉门”,卢思道《从军行》“朝见马岭黄沙合,夕望龙城阵云起”等。但这些诗人未曾亲历沙漠,对大漠风沙的书写多停留在概念符号上,具有泛化色彩。

初盛唐沿袭了前代传统,沙碛成为最常用且典型的边塞意象,但大多还是想象之词,仅作为固化的意象符号使用。如沈佺期《被试出塞》“十年通大漠,万里出长平”,王昌龄《从军行》“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高适《信安王幕府诗》“大漠风沙里,长城雨雪边”等。如郑振铎先生所言,“唐诗人咏边塞诗颇多,类皆捕风捉影。”而岑参两度入幕,穿行在玉门关与安西之间的碛路之上,足迹远涉安西北庭,对沙碛有亲身体验,描写皆是实景实情,“句句从体验中来,从阅历中出”(郑振铎语)。他将沙碛作为描写的主角,既有具体的地理空间书写,又融入了个体独特的生命体验,和前代相较量多、景真、意深,使泛化概念化的沙碛意象具有了鲜活的认知体验和丰富的情感意蕴。

岑参一生两次出塞,天宝八载(749)至天宝十载(751)赴安西,入幕高仙芝幕府;天宝十三载(754)到至德二年(757)赴北庭,在封常清幕府任判官。两次西域之行,前后历时近六年,留下71首诗作。这些诗大多随地而咏,明显标出地名,可以清晰还原出西域之行的轨迹。严耕望在《唐代交通图考》中云:“唐人行旅所经之能详考者,莫过于玄奘与岑参。”他在考察陇州至安西馆驿路线时,引岑诗为据,诗史互证,考察了岑参西行路径大致是由长安逾陇坂、大震关、分水驿,经渭州、临州、兰州至凉州,又经肃州,玉门关,渡莫贺延碛至西州,亦曾到沙州,西州又西经银山、焉耆、铁门关至安西。

长安至河陇碛西交通路线分为三段:

长安至玉门关为东段,玉门关至葱岭为中段,葱岭以西为西段。文人行役绝大多数在东段,极少数人到过中段,到过西段的几乎没有。

(李德辉《唐代交通与文学》,湖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

岑参两次行役主要行走在东段和中段,是唐代少有的几个深入西域腹地的文人,他长期生活在陇右到中亚伊塞克湖附近,将边塞诗书写的地理空间从幽并至陇右一线扩展到玉门关以西的广漠之野。

长安至安西七千里路,其中河陇至安西北庭一路地形复杂,沙碛连绵,有两千里之遥。严耕望先生云:

道中情形,大抵自甘州以西始涉石碛,而玉门、伊州间之莫贺延碛,伊州间之大患鬼魅碛,情况最为恶劣,唐人屡屡言之,视为畏途。

岑参西域诗中涉及沙碛书写的诗篇达20多首,占边塞诗的三分之一。出现沙、碛字43次,白草10次,足见沙碛对视觉和情感冲击力度之大,让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用诗笔真实地书写了沿途沙碛自然景观,使沙碛第一次大规模地进入到文学世界,成为书写的主角,构建了沙碛地理空间。

长安到玉门关一线,岑参描写了甘州以西酒泉道、玉关道的沙碛。《过燕支寄杜位》“燕支山西酒泉道,北风吹沙卷白草”,燕支即焉支山,在今天甘肃张掖山丹县,这是诗人第一次见到沙碛,对风沙、白草印象深刻,“吹”“卷”极言风沙之大,环境恶劣。《过酒泉忆杜陵别业》“黄沙西际海,白草北连天”,《赠酒泉韩太守》“酒泉西望玉关道,千山万碛皆白草”,酒泉以西玉关道沙碛更加广袤,进入到沙海之地。但河西走廊上的沙碛并不可怕,因为驿站密集可以停歇。最难能可贵的是岑参的诗作还反映了人对沙碛的治理,《敦煌太守后庭歌》书写了“太守到来山出泉,黄沙碛里人种田”,人们在沙地种田,建设边地,努力将荒原变成家园。

玉门关至葱岭一线,沙碛连绵,可谓畏途。岑参不仅泛写沙碛之广袤,还特写了莫贺延碛和银山碛,这也是唐诗中唯一具体描写两个沙碛的诗篇。他出使西域的第一首诗《初过陇山途中呈宇文判官》反映了莫贺延碛的环境特点:

前月发安西,路上无停留。

都护犹未到,来时在西州。

十日过沙碛,终朝风不休。

马走碎石中,四蹄皆血流。

这首诗作于天宝八载赴安西途中,岑参路遇宇文判官并听他讲述了赴边路途的遥远和艰辛。沙碛广袤,环境恶劣。行十日之久,狂风不休,沙石满地,战马四蹄都磨出鲜血。虽是听闻他人之言,但皆是事实。后来他亲历大碛,写下了《日没贺延碛》:“沙上见日出,沙上见日没。悔向万里来,功名是何物”,整日行走在沙漠上,无边无涯,令人生畏。莫贺延碛位于玉门关和伊州之间,是连接河西走廊和西域东部的必经之路,又被人称为“八百里瀚海”。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记载:

莫贺延碛长八百余里,古曰沙河。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复无水草……四顾茫然人鸟俱绝。夜则妖魑举火,烂若繁星。昼则惊风拥沙,散如时雨。

玄奘曾沿此碛行走,历尽艰辛。这一带气候极端干旱且四季大风呼啸,毫无生命气息,但同时它也是中原通往西域最便捷的一条道路,“平沙万里绝人烟”(《碛中作》),“黄沙碛里客行迷”(《过碛》),莫贺延碛使途经此地的中原行人苦不堪言。

岑参还特写了银山碛。《新唐书·地理志》记载从西州交河西南“百二十里至天山,西南入谷,经雷石碛、二百二十里至银山碛,又四十里至焉耆界吕光馆”。唐代银山即现在新疆吐鲁番托克逊县西南的库米什山。库米什是突厥语“银”的意思,山的西部和北部均为沙碛。从托克逊县西南有大坡五十里,入谷即是银山道,曲折蜿蜒,两旁山崖陡立。出谷有一大碛,南北宽约五十里,西头渐窄,抵山而止。东头渐宽,出峡后苍茫无边,此即银山碛。《银山碛西馆》“银山碛口风似箭,铁门关西月如练”,书写了碛口狭窄,疾风迅猛。

在中原文化观念中沙碛是没有人烟的绝域之地,环境恶劣,艰辛苦寒。沿途沙碛带给岑参很多独特的地理感知和环境体验,诗人聚焦在与中原青山绿水地貌差异最大的“沙”“风”和“草”上。西域沙碛辽阔,前人多用“大漠”“万碛”“远碛”来概括,岑参则通过独特的时空感受去描写。以时间之长久突显空间之广阔,“沙上见日出,沙上见日没”“十日过沙碛”“走马西来欲到天,辞家见月两回圆”,整日所见惟有沙、天和日月,带给诗人强烈的视觉冲击。沙漠之广袤、景色之单一,行走时间之漫长,快走到天边了,依然还在绝无人烟的莽莽沙漠中,将大漠的无际无涯写到了极致,悲凉而又壮阔。

在空间感知上岑参多次书写了沙漠与天相连,天地相接,极言天穷地尽之感。西域沙漠地处北方,比中原纬度高,天空越北越低,再加上沙漠空旷,沙天融为一体。这种沙漠景象带给诗人独特的体验,他在诗中多次书写:《过碛》“黄沙碛里客行迷,四望云天直下低。”漫天的黄沙使人迷失了方向,云天低迷,天地相接,仿佛走到地的尽头,天的尽头。“寻河愁地尽,过碛觉天低”(《碛西头送李判官入京》)“黄沙西际海,白草北连天 ”(《过酒泉忆杜陵别业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风沙弥漫,与天相接的独特景象,盖非亲历其境者不可有此语。

沙漠之风让诗人亦有独特的感受,两千里沙碛之地“终朝风不休”。银山碛口的风像箭一样,卷着砂砾扑打着人脸,“飒飒胡沙迸人面”,一个“迸”字写出了风的力度和沙的力度,带着萧杀之气。走马川的风“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风头如刀面如割”,而赤亭口的风更是“鼓怒不可当”,“有时无人行,沙石乱飘扬。夜静天萧条,鬼哭夹道傍。地上多髑髅,皆是古战场”。诗人描写了狂风大作,黄沙漫卷,到处沙石的苦寒沙碛,环境极其恶劣,白骨遍地,夜晚怪声频出,令人恐怖。

西域沙碛和中原地貌最大的差异还在于干旱水少,缺少植物,缺少生命力。沙漠中仅有耐寒的草类能够生存,最典型的就是“白草”。《汉书·西域传》中记载鄯善国“地沙卤少田……国出玉,多葭苇、柽柳、胡桐、白草。”白草细长无芒,干熟时灰白色,冬天枯而不萎,是大漠中重要的牧草。对于见惯青草的中原文人,白草实为罕见。岑参诗中出现白草多达10 次,表达了多重内涵。

白草与天边相连,书写了沙碛的广袤。“千山万碛皆白草”(《赠酒泉韩太守》)、“白草北连天”(《 过酒泉忆杜陵别业》) 、“白草磨天涯”(《 武威送刘单判官赴安西行营便呈高开府》)、“白草通疏勒”(《 发临洮将赴北庭留别》)等,黄沙弥漫、白草连天,表现出肃杀之气与诗人的悲凉情感。

白草与寒风相连,书写了环境的酷虐,如《过燕支寄杜位》“燕支山西酒泉道,北风吹沙卷白草”,《玉门关盖将军歌》“玉门关城迥且孤,黄沙万里白草枯”,《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等。黄沙弥漫、白草枯尽、了无生机,萧杀苍凉之景最容易激起人的离愁别绪。中原随处皆是青草,汉乐府诗云“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以青草寄托思念之情。而大漠中的“白草”带给人新的视觉,新的感受,使思念之情绵长且更加苍凉。正是在岑参笔下“白草”成为边塞诗特有的意象,白草为西域大漠染上一层凄清的色彩。

岑参用真实的笔触书写了西域沙碛之路和沙碛中独特的地貌和地理感知,建构了与中原完全不同的陌生的地理空间:黄沙广袤,飞沙走石,白草连天,苦寒艰辛,环境恶劣,是可畏、可惧的荒原,是他方世界和绝域之地。

岑参并未停留在对沙碛地理景观的表层书写上,而是融入真实的生命体验和情感,将悲壮苍凉的大漠与生命孤独、思乡伤怀、豪情壮志融为一体,建构了沙碛的文学空间。

玉门关、阳关是中原与西域的地理界限,同时也是文化界限。关外大漠戈壁,与关内的平原绿地形成鲜明的对比,地理的差异带给人心理的落差和文化的悬隔。出关即是塞外,“藩书文字别,胡俗语言疏”(《轮台即事》),沙碛不仅是苦寒的地理标志,更是异域文化的心理标志。中原文人在主观情绪上对沙漠是抗拒的、疏离的。岑参从繁华帝都到荒凉沙漠,陌生感和边缘感使他内心产生了迷失,诗歌书写了置身大漠的生命孤独和漂泊不定。

黄沙碛里客行迷,四望云天直下低。

为言地尽天还尽,行到安西更向西。

(《过碛》)

独行在横绝的孤烟大漠中,远望苍穹,云天低迷,让人没有了方向感,前路迷茫,仿佛走到了天地之尽头。诗人多次书写了孤独之感:“沙上见日出,沙上见日没”(《日没莫贺延碛》),“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碛中作》),这种孤独与漂泊甚至让诗人不禁感慨“悔向万里来,功名是何物”。在广袤的大自然中,人是渺小的,孤寂的,但诗人坚韧独行,成为镌刻在大漠中独特的风景。

在异域他方唯有乡情可以疏解内心的孤独,岑参的诗几乎形成了一个模式:前半描写沙碛,后半抒发思乡。这种模式几乎贯穿了初次出使西域的所有作品,沙碛成为书写的主角,诗人反复言说大漠的苦寒和对家园的思念。

沙碛不仅成为西域的象征,也成为引发诗人思乡的意象。《过燕支寄杜位》“燕支山西酒泉道,北风吹沙卷白草。长安遥在日光边,忆君不见令人老”,面对大漠,诗人怀念长安,怀念与友人共处的美好时光。诗人多次书写大漠中梦里归家:《初过陇山途中呈宇文判官》“别家赖归梦,出塞多离忧”,《过酒泉忆杜陵别业》“愁里难消日,归期尚隔年。阳关万里梦,知处杜陵田”,日日思念家园,但归期还遥遥无期,怎能不令人惆怅,身在阳关梦在家园。

诗人尤其喜欢描写沙碛之月,以千里明月寄托别家之思,感人至深。《碛西头送李判官入京》“一身从远使,万里向安西。汉月垂乡泪,胡沙费马蹄”,一往无前,甘赴安西,但孤身行走在碎石磨马蹄的大漠中,望着一轮明月,怎能不生乡情呢?同一轮明月,诗人不说胡月,反说汉月,不说自己望月垂泪,反说月亮对己垂泪,抒发了深切的相思之情,令人潸然泪下。《碛中作》更感人至深:

走马川来欲到天,辞家见月两回圆。

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

一路向西,仿佛已走到了天边,离家越来越远,已经是两度月圆。月圆是团聚之日,但诗人却相隔万里,离家愈久愈远,思念愈深愈痛。沙碛与家园成为对立的两极空间,激发了诗人无限的思乡之愁。

沙碛堪称死亡之角,玄奘在度莫贺延碛时,“是时顾影唯一,心但念观音菩萨及《般若心经》”,以默念心经,求诸菩萨保佑的宗教信仰渡过难关。而岑参心中的信念就是“万里奉王事,一身无所求。也知塞垣苦,岂为妻子谋”,保家卫国、立功边塞的豪情壮志成为诗人孤勇前行的信念。

岑参沙碛书写最大的创变在于他并没有停留在孤独和思乡的人之常情中,而是度越常情,融入了英雄气概和豪情壮志,苦寒的绝域之地成为岑参建功立业之场域,让生命在广袤的沙碛中飞跃,精神在沙碛的磨砺中得到升华。沙碛从一个令人生畏的陌生地理空间转化为令人振奋的文化空间,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

盛唐从军边塞、为国立功成为文人求取功名的新出路。岑参出身名门,“曾大父文本、大父长倩、伯父羲,皆以学术德望官至台辅”(杜确《岑嘉州诗集序》)。显赫家世与家道中落之间的反差激发了岑参强烈的功名之心。早年意在科举,天宝三载(744)进士及第,官授右内率府兵曹参军。对于这样一个正九品下的微官,岑参最终选择了“天子不召见,挥鞭遂从戎”(《送祁乐归河东》)的赴边建功之路。他的诗作多次表达了对功名的追求。《银山碛西馆》“丈夫三十未富贵,安能终日守笔墨”,《送李副使赴碛西官军》“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立功边塞的进取之心成为诗人战胜沙碛的信念,激情化解了风沙之苦,昂扬着奋发有为的精神气魄。

初次出塞诗人内心可能还有更多的功名思想,但当他真正投身在广袤的沙碛中,在边疆战事和军幕将士的感召之下,自觉地把个人理想与保卫疆土的责任感融为一体,生命得到了飞跃和升华。正如魏耕原所论,“以满怀的理想与热情投入了荒漠广阔的西域,把自己的汗水与泪水洒向蒸沙砾石乱飘扬的大沙漠,把一己之我全方位融入‘三军大呼阴山动的多年军人生涯中。”(魏耕原《盛唐名家诗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年版)沙碛不再是诗中书写的主角,而成为了背景,成为英雄气概、雄心壮志的衬托。

《武威送刘单判官赴安西行营,便呈高开府》“功业须及时,立身有行藏。男儿感忠义,万里忘越乡”,男儿奔赴沙场不是单纯地建立功业,而是要报国以尽忠义。“都护新出师,五月发军装。甲兵二百万,错落黄金光……太白引官军,天威临大荒。西望云似蛇,戎夷知丧亡。浑驱大宛马,系取楼兰王。”歌颂了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出师军威雄壮,令敌人闻风丧胆,谱写了一曲沙漠壮歌。

《北庭贻宗学士道别》“孤城倚大碛,海气迎边空。四月犹自寒,天山雪蒙蒙。君有贤主将,何谓泣穷途。时来整六翮,一举凌苍穹。”勉励他人也是勉励自己,犹如大漠苍穹上的雄鹰要展翅高飞,要在边塞的用武之地飞翔。

这些诗作书写的不仅是诗人自我,还包含西域将帅群体,显示出不可凌犯的军威和势不可挡的气魄,体现出空前高涨的豪情壮志。岑参使沙碛绝域之地洋溢着“为国立功的荣誉感和英雄主义”(李泽厚语》),创造了一个悲壮而丰厚的文学空间。

(作者系西安文理学院文学院教授,中国王维研究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