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良

在中国古代,具备管理、引领某个文化共同体资格的人被称为“帝(王)”,秦以前称“天子”,秦以后称“皇帝”,具备的心性、智能、方略,被称为“术”或“道”,这一逻辑链可以称为“帝王之法(道)”。唐代初年,李世民作为唐代第二代君主,为了教导、育化他的接班人(其子李治),总结了自己做皇帝以来的经验教训,写了一部《帝范》。《帝范》是今天见到最早也是最成型制的“帝王之书”,是发凡起例成为后世“帝王之书”的模本。但“帝范”之书非起于唐太宗,在先秦时期,至少在殷商时代就已经形成了“帝范”理念,只是不称“帝范”,而是称“帝德”。在很大程度上“帝范”和“帝德”是因果关系。

“帝范”的初元、演进与涵义

宽泛地界定,原始社会晚期,已经有了后世称谓的“天子”,也有胁从“天子”的“官员”,建立了简约的制度文化,部族首领同样具有一套领导手段和方略,因此这一时期可以是广义的“帝王之道”,上古文献中称述的《三坟》《五典》虽佚,但它们都是广义的“帝王之书”,以理推之,先哲所记并非空言,《尚书序》谓:“伏牺、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也;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之书谓之《五典》言常道也。”

《三坟》《五典》是最早的“帝王之书”,也是最早的“帝王经世之法”,而且,这时期的“帝王经世之法”几乎无一例外地为后世帝王所祖述、尊崇,比如唐太宗李世民的《帝范》、宋代范祖禹的《帝学》、明宣宗朱瞻基的《五伦书》、明景泰帝朱祁钰的《历代君鉴》等,都以祖述伏牺、神农、黄帝、尧、舜,尊崇汤、武为法门。从有文字的历史上看,狭义的帝王经世之书何时出现?史无定论,今亦不能遽断。唐代以后所见“帝范”之类文献,多以儒家“经书”界为修身齐家,理政敬事,兴邦安民之本。依现在的审视标准论,儒家的“五经”中确是散见着相当多帝王经世、治国之道的资料。最典型的文献是《尚书·周书·洪范》,《洪范》记载着周武王推翻商纣之后,寻访商遗民箕子,请教治国之术,箕子授以“洪范大法”,“洪范大法”便是治国大法,四库馆臣所谓“昔,孔子删《书》,断自唐、虞始着帝王经世之法。后来,递相推衍,互有发明”正是指陈这一事实,故《洪范》可称之为治国经世之道,当然也可以是“帝王经世之书”。

广义地认识,中国的“帝王经世之法”绵延了五千多年,唯其无文字记载,文字记载的事况是后人的追忆,当然也可以认为是当时的“口承历史”,虽然可能是有争议的,但笔者却持如此之见。

“帝王经世之书”是记载前世、当世“帝王”施政的书,是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从今天可见的“帝王”施政文献获知,帝王的行事都是以儒家思想为准则,儒家思想是帝王施政的规范文化模式,唐太宗的《帝范》之“范”是“规范”之义,“帝范”就是做帝王的规范。“规范”的法戒、标准便是儒家思想“仁学”。付诸“帝范”审视,可以称为“仁术”,也可以称为“仁恕”。

“帝范之书”的撰述群体,由两类人完成:第一类是“帝王”或“皇帝”,第二类是大臣或官员;作为“文化史”,从时空基点认识,可以分为两类:一是通史类,一是断代史类;从全部“帝范”文献内容上认识,主要包括:一是坚守帝王修炼心性,保持 “仁术”;一是在保持修炼心性的前提下倡导明德、勤政、亲民;一是保证勤政、亲民的前提,倡导吏治廉洁,一是保国卫疆(含与外族的关系)。

帝范是限定在帝王或天子、皇帝施政之际的规范,质言之,是指怎样做好帝王、天子或皇帝的规范,帝范是外化的实施,帝德则是儒家给“帝”内在涵养确立的标准。从孔子就“帝德”“帝范”诸多界说中可以看到,他把“三代”原始时期至西周以后,判别为两种既有联系又有不同的“帝范”形态。

“帝范”“帝德”与自然生态观念

“三代”原始时期至西周以前是以尊奉、敬畏人的自然属性及万物生灵为主体,显示的是自然生态观念之下的“帝范”,从儒家学说中可以窥知这一文化现象。人的社会属性为次主体,《洪范》是一部经典的文献;西周以后是以人的社会属性为主体,人的自然属性与万物生灵异变为次主体,从儒家学说中亦可获知这一文化现象。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是宋代张载总结古代华夏先民对“帝德”与“帝范”界定演绎的判断,据此说,帝王之德首先应该具有尊奉、敬畏自然万物的心性,在这一前提下才能完成普惠生民的使命。

从史前和商、周考古,结合相关的文献记载审视,确立“帝德”“帝范”的依据,首先是尊奉、敬畏自然万物——为天地立心,其次才是普惠万民——为生民立命。自然生态伦理是古代“帝范”的总和。《尚书刑德考》曰:

帝者,天号也;王者,人称也。天有五帝以立名,人有三王以正度。(唐·欧阳询编《艺文类聚·帝王部》卷十一引。案,《尚书刑德考》是纬书,也是亡佚之书)

此谓“帝、王”之号属在“天、人”,是依据“三才论”确定的。所说的“三才”即为“天地人”,是早期人类认识自身过程的同时认识自然万物而绎的概念,于是有了“天皇、地皇、人皇”,最早的“三皇”是“天地人”,是以自然万物为对象。随着社会的发展,文化的增殖,就有了人类社会的“三王”,其文化基因,是以自然生态为本源,它对应着“天地人”的自然属性;此文中及于“五帝”,其实“五帝”也是本于自然生态,对应的是“五行”,明·孙·编《古微书》卷三引《尚书帝命验》曰:

……帝者,承天立府,以尊天重象也。五府,五帝之庙:苍曰灵府,赤曰文祖,黄曰神斗,白曰显纪,黑曰玄矩。唐、虞谓之五府,夏谓世室,殷谓重屋,周谓明堂,皆祀五帝之所也。(据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此言“帝者,承天立府,以尊天重象”意在阐述“帝”在人类社会中首先必须认知、遵守的法则就是“尊天重象”,“尊天重象”就是尊奉、敬畏自然,推重自然万物的法象,与“帝者,天号”的界定是同义结构。此文所说“帝者,承天立府,以尊天重象”,“帝,承天”在于指说“帝”源于自然,“帝”源于自然就必须“尊天重象”:遵守和敬畏自然法则,确立“五帝之庙”作为重要的祭祀膜拜场所是尊奉、敬畏自然生态的外在形式,恰如《逸周书·谥法》所说:“德象天地曰帝(晋孔晁注:同于天地),……仁义所在曰王。”尊奉自然万物,才具备“帝”和“德”即“为天地立心”的条件,再施行“仁义”于社会即“为生民立命”才可为“帝”。“三王以正度”,以《三坟》为法则的帝王之“度”,“度”的指涉是尊奉、敬畏自然万物的不变定律。《孔子家语·五帝》篇载曰:

季康子问于孔子曰:“旧闻五帝之名而不知其实,请问何谓五帝?”孔子曰:“昔,丘也闻诸老聃曰,天有五行:木、火、金、水、土,分时化育,以成万物,其神谓之五帝。古之王者,易代而改号,取法五行。五行更王,终始相生,亦象其义,故其为明王者而死配五行。……”康子曰:“如此之言,帝王改号于五行之德各所统,则其所以相变者,皆主何事?”孔子曰:“所尚,则各从其所王之德次焉。夏后氏以金德王而尚黑,……殷人以水德王尚白,……周人以木德王尚赤,……此三代之所以不同。……”(据清陈士珂《孔子家语疏证》本卷六。上海书店,1987年影印商务印书馆1940年刊本,P161)

孔子在答季康子之问所言,皆上古时代文献中记载的事况,与上引《尚书帝命验》所记可以互证。从孔子之说可知,“帝王”之德对应着自然的“五行”次序,朝代的更替,帝王的变换是“帝德”的更替变换,是建立在自然物质世界的“五行”终而复始规律的认识之上,其中不免“五行终始”论。孔子例说夏、商、周三代开基帝王之“三王”即三代帝王,同样对应着“五行”,其本质是尊奉、敬畏自然生态而具备了“帝范”之王才配称“帝德”。

可知,作为“帝王”最基本的“德”就是“尊奉、敬畏自然生态,因为他们是自然的一部分,《礼记·经解》说:“天子者,与天地参。故德配天地,兼利万物”,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是同义结构。帝王与“天地”合而为“三”即“三才”,都质原于自然,其“德”之本必须尊奉、敬畏“天地”自然,其 “范”之本必须“兼利万物”而惠及万民,此“帝德”的心性,是尊奉敬畏自然万物的结果,“帝范”是规约,是实施“帝德”的外化。

以上主要引述《逸周书》、孔子之说和“纬书”等孔子思想产生前后的相关记载,是儒家文化的前文化时期。“纬书”虽较晚出,但它是对远古文化传承中的追记,其中很多古老的学说借“纬书”而得见。《逸周书》记载着不少原始阶段“三代”文化事况,《周礼》《礼记》等周代早期文献有为数可观的历史都是从《逸周书》中择取,是儒家文化之前就形成的学说。“帝德”“帝范”属义自然生态是在儒家文化出世之前就形成的,为后来的儒家文化所借鉴、引用甚至充实。春秋以前,“帝范”或“帝德”基本不出这一界定范畴。春秋时期,孔子理论形成之后,基于社会形态的变革又有新的发展和增殖。

“帝范”“帝德”与社会伦序观念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论,是成于孔子之后,孟子之前,为“七十子”提出。为后世历代“帝德”所本,“帝范”所宗。前已有说,“帝德”必须尊奉、敬畏“天地”自然,其本“范”必须“兼利万物”而惠及万民,“帝德”的心性,是尊奉、敬畏自然万物;“帝范”的规约,是实施“帝德”普世的社会化方式。以孔子之学问世作为转折点,孔子后学基于孔子就“帝王之道”的认识,又有系统深入之迹可循。笔者绎为“明德、正心、致知”,《礼记·大学》: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据《十三经注疏》本《礼记正义》卷六十)

《大学》为曾参等孔子后学所作庶几可准,《大学》是帝王之学,自然有帝德、帝范的认知和界说。《大学》此论,以归纳、演绎阐明作为人尤其是帝王必须通过“学”达到“格物致知”的目的,只有达到“格物致知”的水平才能具备治国平天下的心性修养、能力和才智。此论中有几个重要的概念,我们把它分界为:帝德、帝范两个有着紧密关联的范畴讨论。

关于“明德”,也就是“帝德”,“明德”或“帝德”首先具备“亲民”而“止于至善”的条件,“亲民”而“止于至善”是“明德”也是“帝德”首要的心性;其次是达到“至善”的几个修养环节:止-定-静-安-虑,具备如此的修养就可以是“至善”,亦便为“明德”,“明德”是“帝范”的重要条件之一。

关于“正心”“致知”。此论提出了“正心”必备的两个条件是“致知”“诚意”,“致知”和“诚意”是“正心”的前提,修身才能达于“致知”和“格物”的境界,是“明德”的重要条件之一。

关于“治国平天下”。此论治国平天下的前提是“修身、齐家”,“明德、正心”达到“致知”才可为“修身”,完成了“修身”,才可为“齐家”,家齐,国可治,天下亦可平。

“明德”“正心”是“帝德”,是帝王的修养,“格物致知”是“帝范”,是对帝王的要求、规约。两者兼具,方可“治国平天下”,诚如四库馆臣所说:“《大学》始于格物致知,终于治国平天下”。以心性、社会修养为主体作用于“帝德”“帝范”,重要的是建立人伦秩序。《论语·颜渊》记载着齐国的君主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的答问最能说明问题,其文曰: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据《十三经注疏》本《论语注疏》卷十二)

做到“君君”,必须“明德”“正心”,“明德”“正心”必须“修身”,“修身”才能明德、正心,以达于“格物致知”,也才能“治国平天下”,否则,即使国有足够的“粟”(暗含着财富),也没有可能食用(暗含着诸侯国倾覆)——人伦秩序已取代了自然万物的“帝德”“帝范”思维模式。孔子与儒家“帝德”“帝范”确立帝王之道是儒家思想的精髓,以认知自然万物而及于立国,提出的“天道敏生,人道敏政,地道敏树”的命题,“三才论”是文化基因,进而论及帝德与帝范。《孔子家语·哀公问政》载:

哀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天道敏生,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者,犹蒲卢也,待化以成,故为政在于得人。取人以身,修道以仁,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以生也。礼者,政之本也。是以,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天下之达道有五,其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也。五者,天下之达道。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据清陈士珂《孔子家语疏证》本卷四。上海书店,1987年影印商务印书馆1940年刊本,P117案)

孔子此说,以三才为切入点,畅论人与政、仁与贤、贤与礼的关系,确定“礼”是“政之本”,作为“君子”(含帝王),懂得“政”体,必须知道“人”是主体,作为主体的“人”更必须懂得“仁、贤”。“仁贤”是修身的结果,完成作为“智、仁、勇”的帝德、帝范的建构,明德、正心与格物致知依然以社会人伦为先,暗含着“修齐治平”。

《孔子家语·执辔》篇记载着孔子的学生闵子骞为费地的长官,请教执政方略,孔子教之执政之方,及于帝王治国之法,国君或帝王治国,要“以德以法”同时也要有“刑”(法)。“帝德”以“正心”,称为“德厚”,“帝范”以“民顺从”称为“法盛”。“帝德”“帝范”的社会人伦主体性已经取代了自然生态的主体地位,“仁恕”是母题。

后世的“帝范”之书大抵综合着两者精华而推演。

“帝范”文献的流传

以唐太宗的《帝范》为例,以后这类书的称名不一。唐太宗除了作《帝范》犹有《金镜书》(佚),唐玄宗撰《开元训诫》(佚),唐宪宗撰《前代君臣事迹》(佚)十四篇等都属于“帝范”类文献,但传世的御撰之书,只有《帝范》。另,唐代开元至天宝时期的吴兢编撰《贞观政要》属于私家修撰的“帝范”,但对后世产生的影响尤其深远。

宋代以官修者视之,或称“宝训”“圣政”,《宋史·艺文志》著录宋人吕夷简编修《三朝宝训》三十卷,林希《两朝宝训》二十一卷,舒亶《元丰圣训》三卷、《六朝宝训》一部(以上著录均佚)。宋代官修“宝训”“圣政”之类,其文献大抵出于“实录”,因“实录”藏于宫廷秘府,人不得见,故撷取帝王行事、诏令、批谕以及与大臣议政语录编而成书以颁赐臣属。但宋代此类文献传世者稀,亦可惜之。

元代几无“帝范”之书,时,汉臣苏天爵撰《治世高抬贵手》,其中不乏“帝范”,然是书不烦摛拾宋代理学家之说,且不啻为帝王树范,亦为官员立规,置之“帝范”,或不雅训。

明代,朱元璋即皇帝位,洪武初年,即为治国立规定范。署为“御制”者如《资世通训》《皇明祖训》实其“御览”而非“御制”。又,洪武初,曾辅佐朱元璋定鼎天下重臣宋濓撰《洪武圣政记》二卷,载记朱元璋为帝之“范”。明成祖朱棣即位,于永乐七年(1409年)颁行《圣学心法》四卷,名为“御制”,实即儒臣修撰,朱棣撰写《序》言而已。明宣宗朱瞻基敕命儒臣修纂《五伦书》六十二卷,名为“五伦”,实属“帝范”。明景泰帝朱祁钰敕命儒臣编修《历代君鉴》五十卷,意为“帝王”作“鉴”,实乃“帝范”。明万历年间由吕本、陈治本编辑“十朝宝训”,定名《皇明宝训》,辑自“太祖高皇帝”至“穆宗庄皇帝”十朝为一书凡四十卷。又,杨士奇编撰《三朝圣谕录》三卷,庶几“帝范”之书。上均为“御制”或官修。明代私修“帝范”之书,除前说《洪武圣政记》,犹有娄性编《皇明政要》,是书仿《贞观政要》之体,凡二十卷。明皇族后裔朱睦·编《圣典》二十四卷,今见明万历刻本,书页偶损。袁袠撰修的《世纬》上下两卷,专述帝王修身治国法式,“四库”本完整。陈栋如编《明祖四大法》十二卷,记明太祖的政法,厘《心法》《治法》《祀法》《兵法》四门,其文录自“宝训”“实录”,属“帝范”文献。又,明人俞汝为辑录《荒政要览》十卷,要者,从反面警示帝王不得淫逸荒政。此书虽传世,但版本不佳。

以上所及明代“帝范”文献俱传。

清代至康熙朝,政权基本稳定。编制具有纲领意义的治国方策,“帝范”是最重要的政事之一,故至康熙二十几年,即开始了这项工作。清代“帝范”大抵沿袭明代之制,只是清代此类文献改明代的“宝训”为“圣训”,“宝训”“圣训”唯名称不同,其框架、格局完全一样。康熙二十五年,由清圣祖玄烨敕命儒臣编修《太祖高皇帝圣训》四卷,清高宗皇帝于乾隆四年(1739年)刊行。此后,代有“圣训”,至同治朝,凡十,故后人称为“十朝圣训”。又有皇帝专属编撰“帝范”者,如《御定资政要览》三卷,顺治十二年(1655年),清世祖福临敕命儒臣编撰,为汉、满两种文字示世。又《庭训格言》不分卷,清世宗胤禛追述清圣祖玄烨遗言,雍正八年(1730年)辑录成编刊刻,凡二百四十六则。初为内务府刊本,《四库全书》本盖重钞。又《御定执中成宪》八卷,清世宗于雍正六年(1728年)敕命儒臣编撰,雍正十三年(1735年)夏,书成奏进,清世宗胤禛裁定,但清世宗在位时未刊行,清高宗弘历即位第三年(乾隆三年),付武英殿。初为内务府刻本,《四库全书》本盖重钞。又清高宗弘历编辑《御制日知荟说》四卷,乾隆元年(1736年),清高宗弘历取旧制各体文删择精要,得二百六十则,其宗旨在于“论帝王治化之要”,属“帝范”无疑,内务府刻本仍传。《圣谕广训》不分卷,《圣谕》十六条为清圣祖玄烨训谕之语,《广训》为清世宗胤禛于每条之后的释读,亦“帝范”之典。

以上述列清代“帝范”文献俱传。

系统地研究“帝范”文化,今属空白。依笔者所见,“帝范”文献不仅可以补苴史论之阙,抑仍可深揆儒家文化“明德”“正心”“仁恕”学说渊薮。“学史”之类著作很多,唯未见“帝学史”或曰“帝王伦理学史”,更无专门而系统的文献整理。“帝范之学”是一个学术空白。

?(作者系天津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本文系《帝范文献荟要解题》一书代序,即将由中国古文献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