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枣庄市第一中学/张心馨

在我眼里,姥爷一直是一个可爱的帅老头——一米八几的个子,宽厚的肩膀,挺直的腰板,平时极少言语,却从不吝啬把笑容给我。而在姥爷眼里,我是一个乖巧懂事、能帮他实现“别墅梦”的孩子。

我和姥爷之间隔着63年的岁月。照顾幼小的我,是姥爷退休后的甜蜜工作。我童年的大部分记忆,仿佛都和姥爷密不可分。

我总是不能忘记,姥爷骑着三轮车,我高高兴兴地坐在他身后,或是满怀憧憬地奔向我熟悉的校园或温暖的家,或是穿越大街小巷去买我喜欢吃的零食。寒来暑往,我早已记不清我们曾在路上聊过什幺话题,只记得姥爷骑三轮车的背影让我感到温暖、踏实。

接送我上下学的空隙,姥爷会去老屋忙活一阵,浇浇树、种种菜。老屋在小城的西南角,因为没有通暖气和燃气,所以多年无人居住。老屋有三间正屋,两间厨房,一个过道,还有一小片院子。姥爷在院子里种了一棵柿树、一棵山楂树、一棵玉兰树、一棵桂花树,也会种些时令蔬菜。姥爷很喜欢老屋,这里的春天有一树树花,秋天结一树树果,还会时常收获一把生菜、一小盆圣女果、一小堆山楂、一筐柿子……姥姥评价说,瓜果蔬菜的卖相不太好,但味道的确鲜美。姥爷仔细地听着,一脸得意。

因无人居住,偶尔会有小偷光顾老屋,姥爷就买了一只小狗放在院子里看家。姥爷浇水种菜时,小狗在他身边跑来跑去,院子里又多了一分生气。可是好景不长,邻家奶奶说小狗因为没有人陪伴,晚上偶尔会叫到很晚,影响了她的睡眠。于是,姥爷忍痛把小狗送走了。后来,实在找不到别的办法防止小偷进出,姥爷只好把老屋租给了别人。再后来,随着小城的发展,老屋被拆掉了。

小狗没有了,菜园没有了,老屋也没有了,我想姥爷心中一定很不是滋味。我还读不懂姥爷神情中的落寞,只是茶余饭后,家人关于老屋的话题分明少了许多。

姥爷是个乐观的人,退休后最喜欢打台球,没有了老屋里那些花花草草的牵绊,姥爷打球的时间便多了起来。姥爷最辉煌的战绩是全市五运会老年组台球比赛季军,可是他却从没因为打球耽误了接送我。我上高中后,学校在小城近郊,来回一趟需要40分钟,妈妈让我中午在学校休息,早晚由爸爸开车接送。姥爷担心我吃不惯学校的饭菜,底气十足地说:“我有时间接,我的小三轮哪儿都能到!”最终,我还是以午休时间短为借口,打消了姥爷接送我的热情。我不想让78岁的姥爷再为我操劳奔波了。

姥爷自认为很会教育小孩,他坚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我就是他的“实验品”。在他的精心培养下,我成功得到了妈妈送我的绰号:“馋猫”。每次考试前,姥爷和姥姥给我准备的可口饭菜就变得寓意丰富:粽子加蛋糕,让我高中(糕粽);清蒸一份鲈鱼,让我蒸蒸日上、鱼跃龙门;精心熬制的八宝粥,让我万事周(粥)全……在别的小朋友对考试还有一丝丝恐惧的时候,我对考试却有了一份小小的期待。姥爷做的红烧肉、烤地瓜、炸麻花……每一种美食都令我陶醉。

小时候,我们一家人常出去旅游:妈妈抱着我,爸爸背着简单的行囊,姥爷姥姥相互搀扶着。我们一起登长城、逛故宫、爬中山陵、游秦淮河……后来姥爷姥姥年纪大了,旅游的地点就变成了青岛、日照一些近海的渔村,一家人在海边悠闲地看潮起潮落、听涛声依旧……等我读初中了,姥爷姥姥身体大不如从前,跋山涉水也力不从心了,一大家人连去近郊游玩都是奢望。没有姥爷姥姥的陪伴,我似乎可以走得更远了:坐飞机去张家界看云起云散,颠簸16个小时去草原策马奔腾……我接触的世界越来越大,姥爷姥姥能活动的圈子却越来越小。我好像做过许多次同样的梦,在梦中,我驾驶着童话故事中的飞行车在空中自由地飞行,从不拥堵,也无须辗转,和姥姥姥爷一起看尽天下美景,品尽人间美味。

其实,“馋猫”除了做过“旅游梦”,还有一个大大的“别墅梦”呢!

我不记得自己是在什幺样的情况下向姥爷许下了这个诺言:给姥爷买别墅。大人们闲聊起这件事时总会夸我懂事,说姥爷有福气,没白疼这个外孙女。我曾经很认真地向他描述过那个别墅的模样:三间正屋,两间厨房,一个过道,一个小院;院子里种一棵柿树、一棵山楂树、一棵玉兰树、一棵桂花;院子里放着一对摇椅,还有一只小狗在嬉闹;屋里飘出美酒佳肴的香味,还有一家人明朗的笑声……

我知道,没有人把我说的话当真,除了姥爷。

清晨我去上学时,姥爷在小区里散步,每次看见姥爷那日渐衰老的身形,我都会傻傻地想:

时光啊,你可不可以快点走,我想快快长大,我想早点实现我的“别墅梦”;时光啊,请你放慢一点脚步吧,我想陪着姥爷在别墅里面,细品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