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

我中考那年,我是唯一一个从我们乡下的初中考上市一中的。但喜悦只是暂时的,到了高中,我再也不是那个次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的人了。

高中我住校学习,一周回一次老家。当亲戚问起成绩的时候,我再也没有了从前的自信从容,只能敷衍着说“还可以、有点难度”,等等。我偶尔也会将成绩下滑“怪罪”于一些客观原因,抱怨宿舍不能好好洗澡、晚上11点就会断电、想在宿舍再学会儿习都没地方之类的。

有一天母亲打电话告诉我,外公要给我打一张桌子,我晚上学习可以用,平时还能放点东西。于是我便开始了一天天热切的期盼。

但可能是我的想象过于美好而等待的时间又很漫长,当我见到桌子后,心理落差不是一般的大。桌子有一米多高,外公为了使其稳定,做成了上下两层。乳白色的桌面下用四根胖瘦不一的木头充当桌腿,还真是实打实的“实木”。或许是为了掩盖木头桌腿的粗糙质感,外公专门刷上了红漆,只是浓烈刺鼻的气味让人很是难受。

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辜负外公的一片好意。我只能硬着头皮坐上外公的三轮车,一起驮着桌子去学校。

路上一直都很平静,只听见风的声音。

到了学校,我看到迎面走来的同学,他们似乎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我脸唰地变红了,使劲埋下头,恨不得一下子就飞到宿舍。

终于到了宿舍楼下,我急切地想把桌子搬下来,可上手的时候才发现,这实木桌子比我想象的重了太多,抱着它,就像是抱了满满一袋稻谷。我这才想起来,外公五十多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去上海做了大手术才保住了命。他的身体甚至干不了农活,这张桌子,是他花了多少时间和力气才做好的啊!

我抱着桌子,看着外公和他的三轮车变得越来越小,心中五味杂陈。

后来,外公提到它的时候,总称呼它为“小桌子”,经常问我:“小桌子还好不好用?”我总是笑着回答他:“小桌子还坚挺得很哩!”

三年很快过去,小桌子和我“相处”得很愉快。伴随着我高考结束、进入大学,小桌子也光荣“下岗”——值得一提的是,它还是被外公那辆三轮车拉回家的。一直到我们搬进城里,母亲和我还是舍不得扔掉小桌子,又花大力气把它搬到了二十多层的钢筋水泥楼上。

如今,外公在家总爱拍拍小桌子,一边拍还一边跟它说话:“为了让你好看点,还给你上了红漆。嘿嘿,你也争气,都不掉色哩!”

原来,小桌子不只是我一个人的,这岁月不埋的漆香,也是外公不会褪色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