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冯 娜

韭菜之味

□ 冯 娜

在北方吃饺子,总能吃到各种花样的馅儿。对于一个南方人而言,饺子馅儿无非韭菜猪肉、白菜芹菜加肉,也整不出太多的花样来。而且我也总是固执地认为无论南方北方,最好吃的饺子馅儿就是韭菜猪肉。以前家里包饺子,母亲把摘好洗净的韭菜往砧板上一切,脆生生的气味就弥漫在厨房里。油绿的韭菜小截小截裹在猪肉末里,植物和动物的腥气相互砥砺包容,被绾在一起,蜷进面皮,成就了一个个饱满的饺子。当饺子们像白肚子的鱼一样浮在锅面上,孩子们已经眼巴巴看着它们跳到碗里来。一口咬下去,菜肉的生猛之气已经散去,只有熟美的口感。很快,餐桌上一片满足的啧啧声,吃饺子的乐趣自然还在于准备材料、一家人围坐细细擀皮、剁馅儿、包饺子说闲话的过程。

韭菜之鲜可不是现代人的发现,早在两千多年前的老祖宗们就以它作为祭祀的菜蔬。“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诗经·豳风·七月》)。古代祭祀一般是正月或春日,这时候要用最鲜嫩的供品,韭菜不仅味美鲜嫩,还有“剪而复生”的长久之意。祭祀是追念,更是祈愿,祈求祖先护佑社稷昌盛子孙兴旺。作为祭品也说明了当时韭菜是珍贵的蔬菜,可不是普通人家随随便便就可以割来剁馅儿和炒来吃的。《诗经》中记述过许多贫民采摘的野菜,如果说那些草木是江湖之末的菜肴,那幺韭菜该算是居庙堂之高的“正典菜蔬”了。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杜甫诗中所写的韭菜跟今人栽种的一致,这种百合科多年生的宿根蔬菜,既抗寒又耐热,在全国很多地方都可以广泛种植。而且在冷地方,可以盖在稻草底下,长成鲜嫩的韭黄。割一茬长一茬,就是形容春天的韭菜。春雨来时,若不赶紧割下,很快就长老窜薹了,不过韭菜薹也是很好吃的。“韭”这个象形字已经很好地诠释了它在平坦的大地上生生不息的样子。

关于韭菜,我最留恋的味道却不是饺子馅。小时候外祖父带着我们擀碱水面,半干半湿的面条搁在篾箩里,垫着芭蕉叶盖着芭蕉叶。锅里的水沸着,我们积极添着柴火,好闻的锅水气噗噗直冒。葱花新鲜盐巴新鲜,臊子也是新鲜的,舅妈刚割回来的韭菜漂着肉末或鸡蛋。一碗碗的面盛上来,用筷子高高挑起,嘴吹着热气。大人们就要笑,这个姑娘唷,长大得走多远去啊,看那筷子捏得那幺长……孩子们才不理会,稀里呼噜地吃着面喝着汤,也有孩子嚷嚷着不吃韭菜,要挑出来。想来,外祖父已经离开我们七年多了,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已经走过许许多多韭菜生长的土地,我吃过许许多多韭菜做成的食物,它们的味道何其相似,又是那幺的不同。

(摘自《深圳特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