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初秋,中央向北京、上海等城市下发了有关“法家着作注释出版规划”的通知,北京市委确定由市总工会为主,与北京人民出版社组成工作班子,负责此项任务的具体日常工作。

9 月21 日,市委宣传组负责人在情况交流会上表示,注释法家着作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党中央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做好这项工作的目的在于推动批林批孔运动深入、普及、持久的发展,研究总结儒法斗争与整个斗争的历史经验,推动理论战线上的斗争,用马克思主义占领整个上层建筑领域。

9 月25 日,市总工会、北京人民出版社的工作班子整理出第一期《法家着作注释工作简报》,详细刊登北京市法家着作注释出版规划分口一览表,把事先已圈定的法家作品分发给相关的基层单位,密密麻麻,蔚为壮观。既显现主事者分配的仓促,又能看出分发的简易和随意。例如依农口、财贸口的特点,把与农业、种植、贸易等行业相近的作品分给相关单位,依次搭配,构成下面的排列:晁错《守边劝农疏》(平谷县委)、晁错《论贵粟书》(粮食局)、韩非《问田》(天竺公社)、荀况《强国》(外贸局)、荀况《解蔽》(财税局)……

柳宗元的作品多为区委、高校承担,如宣武区委的《六逆论》、朝阳区委的《天说》等;商鞅的作品则分发广泛,有建工局(《开塞》)、矿务局(《尚刑》)等;王夫之的作品则多为大工厂担负,如石化总厂(《周易外传系辞上传第十二章》)等;因反叛形象鲜明,战斗性强,李贽的文章最被看好,注释的篇数应是最多的,有电力局(《题孔子像于芝佛院》)、纺织局(《答以女人学道为见短书》)等。

像塔院大队这样的农村基层单位也能够入列,与北京医学院一起攻克龚自珍《尊隐》、张居正《杂着》。

1974年9 月24 日,市委宣传组、市出版办公室召集会议,听取北大、师大、师院和市法家着作注释小组的汇报情况。与会者普遍认为注释字、词并不难,难就难在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给法家人物和他的着作予以科学、历史的评价。

那个年代政治着作的写作,最突出的是前言的撰写,意在抢占全书的思想制高点。市里领导指示,写前言最好能有专门班子,和注释工作同时进行,要下功夫,有所突破。因此,抢先搭一个会写前言的班子,成了各单位费尽心思的首要之事。

市里领导强调,注释工作要与工农兵结合。北京师院《李贽着作选注》注释组极为庞大,共有127 人,除了83 名学员、24 名教师和1 名系干部外,最引人瞩目的就是请进来的19 名工农兵代表。在12 个单篇注释小组都有1名工农兵代表参加,还安排3 名进审查小组,4 名入前言组。有的工农兵代表不熟习古文,不会使用工具书,即指派教师或同学专门进行辅导,并成立各种互助组,为工农兵代表顺利地进行工作扫清障碍。

师院李贽作品《贾谊》篇注释小组在注释“班固”一条时,只是照辞典抄写班固的生卒年月和他的身世、着述等,称他为“着名的史学家、文学家”,结果对照学习五条注释方针,认识到如此注释就没有体现儒法两条路线斗争,不符合“古为今用”的方针,只能重新修改。

从1975年初开始,北京人民出版社陆续向上级报送法家着作注释本的出版计划,从发稿到正式出样书大致需要半年或半年以上的时间。1976年10 月6 日“四人帮”遭粉碎,原定的出书计划被彻底打乱。到了1977年8 月,北京人民出版社根据中央财政部和国家出版局《关于核定涉及“四人帮”图书报废专项资金的通知》的精神,对历年出版的已经报废停售和审查的图书进行了清理,共有235 种需报废处理或封存下架,其中包含不少法家着作注释本。

1977年深入展开对“四人帮”的批判运动,对儒法斗争的评价全部翻盘,所有的历史人物又面临重新排队的问题。《刘知几着作选注》的错误就在于“四人帮”把儒法斗争观点强加在历史学家刘知几身上,《张居正着作选注》也在于“四人帮”歪曲历史,把明代大官僚、蒋介石“景仰”的人物张居正说成法家;批判者说李贽思想是属于儒家的,自称“真儒”,而“四人帮”则任意抬高为法家,《李贽文章选注》夸大了他反对理学的斗争精神;“四人帮”美化了地主阶级思想家龚自珍,说他揭露批判封建统治,《龚自珍着作选注》夸大了他的法家地位。

到了1978年6 月,还有《范缜〈神灭论〉贾恩勰〈齐民要术〉注释》、《曹操诗文选》等十几种法家着作选读本申请报废,统一的报批理由是“根据‘四人帮’评法批儒的反动观点编辑的”。这几批图书化浆销毁的费用,均由上级拨给的涉及“四人帮”图书报废专项资金内解决,市里统一结算。红火两三年的法家着作注释工作就此烟消灰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