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自古文化厚重,众多仁人志士、惊世宏论孕育发轫于此。但是,淮河之性格也具有强烈的分裂性,一怒乍起,残暴异常。它经常会与各类自然灾害为伍,频繁侵扰沿岸民众,打家劫舍、强取豪夺。史书有载,淮河发泄脾气的形式名目繁多,水灾、旱灾、雪灾、雹灾、风灾、火灾、蝗灾、震灾,等等,不一而足。

王家坝的成长与成名,应当说是一种无奈与悲情的催生。正是肆虐的洪魔,一次又一次地与恶劣气候合谋作乱,才使王家坝以一个勇士、斗士与壮士的身份横空出世。

这是人类大勇的化身,也是民众大智的抉择。

1953 年1 月,王家坝在“一定要把淮河治理好”的伟人号令中诞生。屈指一算,令人慨叹。在它问世的近70 年中,已经用自己的不屈之躯成功平叛了洪魔的15 次严重挑衅。

其实,早在王家坝出生的前两年,濛洼蓄洪区就已悄然形成。作为围剿淮河的一方利器,其拥有着7.5 亿立方米的库容,用自己雍容的体量诠释了“大肚能容”的现实含义。每每灾神天降,王家坝与濛洼配合默契、协同作战,一次次沉着冷静地蓄洪、分洪、泄洪,用机智驱除了洪魔的邪念,以博大包容了洪水的狂野。

有人将王家坝视为矗立于淮河流域的一座精神丰碑,也有人将王家坝看作飘扬在皖北平原上的一面精神大旗。我也曾经有幸圆了一个珍藏多年的梦,与自己心中的“精神偶像”王家坝作了一次刻意的邂逅。

王家坝的雄伟气度自不多言,墨客学人、政商英才多有着墨。此时,作为王家坝的精神膜拜者,我最为惦念的是它拥有的两棵树,两棵寡为人知却又卓尔不凡的树。

这两棵树,一左一右,树影婆娑,分立于新规划的王家坝抗洪纪念馆主题广场前,郁葱静美,高耸挺拔。

乡里的老者向我耳语:两棵树的身体里秘藏着数百年的年轮、数不尽的故事。不难揣想,若从深层次上推理演绎,它们曾经数度历经了战火无情的摧残、洪水无尽的蹂躏。

有人将它们喻为夫妻树,左为刚强,右为柔美,刚柔相济,笑吟长河。

也有人将它们誉为水神树,左为大禹,右为李冰,治水建功,青史留名。

民间传统多对那些降顺洪魔者进行理想化的供奉。因此,世人也多将两棵树讴歌演化为人神。而作为一向崇尚无神论的我,更愿意认同它们是一对精神树,左为信仰,右为情怀。信仰,是爱党爱国爱家;情怀,则是舍身舍命舍得。

大自然的考验残酷、绝情而悲壮。置身于皖豫交界处、淮河分界点,面对世事多变的两棵树,不仅要亲身体验洪水猛兽的吞吐冲击,还要目睹良田沃野的吞没攫噬。此情此景,不停地触碰和挑战着它们的存活命线与营生底线。

身处两省(皖、豫)三县(淮滨、固始、阜南)三河(淮河、洪河、白鹭河)交汇处的王家坝,始终威严耸立,忠于职守,承受重压。每次战胜洪魔的代价都要由王家坝独自承受,辛苦的收成化为乌有,温馨的家园变为汪洋。这种情感的牺牲是大爱的付出,也是一种信念的坚定,绝非常人所能匹及。

据史料所述,从1954 年至2007 年,王家坝闸在累计的12 个年份里先后15 次并闸蓄洪,蓄洪总量高达75 亿立方米。而2020年的这场洪水依然目中无人,横冲直撞。在泱泱国土上来得迅猛而粗暴,诸多繁华都市猝不及防,一夜之间沦为水城。面对这场汹涌的洪灾,王家坝怒目圆睁、沉着应对,果断地启动历史上的第16 次开闸蓄洪,再度凸显了坚硬的躯干和高尚的灵魂。而此时距离上次开闸已经转瞬飘过了13 个春秋,狂躁的洪水又一次领教了王家坝将勇兵雄、贯颐奋戟的铁汉气节、豪杰气概和英雄气魄。

而此时目睹着滂沱大雨的我,却愈加牵记着屹立在王家坝旁的那两棵树。身处洪流中的它们,还是在用敬慕的眼神惊叹着王家坝的担当吗?还是在用卓立的枝干驱赶着洪魔的乱孽吗?还是在用警觉的目光藐视着淮河的善变吗?

我知道,它们永远是淮河水战的勇猛指战员,也注定是王家坝精神的虔心传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