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家梅

周逸伟退休后,本期望带着老伴四处去旅游安享晚年,然而老伴却因为身患癌症去世,他伤心、孤独。在参加社区老年志愿者活动时,结识了小自己12岁、丧偶多年的王月兰,尽管在美国成家的大女儿、在福建厦门工作的儿子儿媳都反对他再婚,他还是顶住了儿女的压力,赢得了这场黄昏恋的最后胜利。苦尽甘来的周逸伟婚后一度很幸福,后来却经历了一系列意想不到的事情。

2019年3月,一起因再婚引发的惨案震惊了厦门当地——

孤独岁月如何熬过

2012年8月初,刚满60岁的周逸伟,从厦门一家事业单位退休。大女儿周燕萍远嫁美国,生活无忧。儿子在厦门一家外企做高管,有房有车。周逸伟早就设计好了退休生活:陪老伴走遍名山大川,每年出国旅游一趟。

然而,天不遂人愿。2014年3月,周逸伟老伴被查出乳腺癌晚期,不到半年就走了。

周逸伟大病一场,住进了医院。女儿无法回国,儿子儿媳都在外企工作,孙子刚上幼儿园,夫妻俩分身乏术,只好请个护工照顾他。

周逸伟出院后,被儿子接到家里。可他觉得拘束,不到一个月就回到他自己三室一厅的家中。

周明帆替父亲着急,鼓励父亲多参加社区活动,还特意让父亲参加社区组织的老年志愿者。整天和一群年龄相仿的志愿者在一起,有说有笑,周逸伟渐渐从伤痛和孤独中走了出来。

2015年底,周逸伟在参加社区志愿者活动时,结识了48岁的王月兰。王月兰老家在江西上饶,是国企下岗职工。

10年前,王月兰与前夫离婚,女儿李娟归王月兰抚养,而今,李娟在厦门上大学,王月兰也随女儿来到厦门,在家超市做收银员,租住在周逸伟同一小区。因为工作两班倒,空闲时王月兰也喜欢参加志愿活动。

周逸伟和王月兰相识后,很聊得来。周逸伟没有什幺生活负担,常变着法子资助王月兰,王月兰很感激。知道周逸伟生活孤独,也常嘘寒问暖,有时也上门帮他做家务。一来二往,两人渐渐有了感情。

2016年4月的一天,周逸伟感冒发烧,全身乏力。那天,正好王月兰休息,得知他生病,陪他去医院挂号拿药。从医院回来,王月兰安排他吃药躺下后,又去买回排骨煲汤。当晚,王月兰还特意留下来陪护他。周逸伟内心温暖感动,第一次向王月兰表达了爱意。

做了多年的单亲妈妈,王月兰也渴望有份依靠。周逸伟虽然大12岁,但保养得还好,看不出年龄的差距。而且,周逸伟为人善良,经济条件也比较好。面对他的表白,她仍担心适应不了,又怕女儿干涉。

周逸伟理解王月兰的顾虑,建议她退掉出租房,搬来跟他同住,一来省下房租,二来两人也可以适应段时间,如合适再去办结婚手续。

王月兰同意了。对儿子儿媳,周逸伟谎称王月兰是保姆,住在家里方便照顾。虽然周明帆察觉到两人关系有点特殊,但父亲和王月兰都是单身,能照顾父亲他也能接受。

同居后,王月兰对周逸伟周到体贴,每天热饭热菜,连洗澡,王月兰都帮他把衣服找好。周逸伟一下子精神了许多。经他说服,王月兰承诺征得女儿同意后,就与他结婚。

2016年7月,李娟大学毕业,和男友一起应聘去杭州工作。李娟得知两人的恋情,表示遵从母亲的意愿。周逸伟很是欣慰。

2017年2月2日,年初六,周逸伟打电话要儿子中午过来吃饭,称有事跟他商量。席间,周逸伟提出要跟王月兰结婚。周明帆十分惊讶:“你们现在这样不挺好吗?有必要搞得那幺复杂吗?”

“自从你妈过世后,我挺孤单,月兰对我照顾得挺好,你们很忙,而我身边需要人照顾,月兰最适合。”“爸,这事您不能急,您得先让我跟姐商量下。”

一个陌生的女人和“保姆”,突然要代替母亲的位置,他内心接受不了。他认为王月兰是外地人,文化和经济条件与父亲相差甚远,又比父亲年轻十几岁,她突然要跟父亲结婚,有可能是图父亲的财产。

“你还要考虑什幺?”周逸伟着急得对着儿子连连发问。“老周啊,你先让孩子考虑下。”担心父子俩争吵起来,王月兰赶紧打圆场。

周明帆离开后,王月兰神情黯然:“如果你儿子不同意就算了,我也就不好再留在你身边了。”周逸伟哪舍得王月兰离开:“你放心!我只是尊重他下,他同不同意,我都要跟你结婚。”

习惯相守哪忍分别

周明帆这一“考虑”,就是几个月。按他的想法,是希望拖一段时间后,父亲跟王月兰闹起矛盾后分手。

可与他料想相反,周逸伟对王月兰非常信任,不光银行卡交给她,还常给她买衣服,甚至还给李娟生活费,俨然当王月兰是自己的另一半。这样的尊重,更让她细心体贴。

周逸伟心底不想跟儿子翻脸,他隔几天就给儿子打电话,追问他“考虑”得怎样了。周明帆总推说太忙,等过段时间。儿子没明确反对,只是打太极,于是周逸伟试探着给在美国的女儿打电话,女儿竟什幺也不知道,他这才知道儿子没跟姐姐提。

6月初,还是没有结果,王月兰有些耐不住了,她追问周逸伟,对两人的事究竟什幺打算?

周逸伟焦灼不已,6月中旬,他特意找上门追问儿子的态度。眼见避不过去,周明帆直截了当地告诉父亲:他怀疑王月兰是图财产,等财产一到手,肯定会一走了之。

“你怎幺这样想人家?”周逸伟很不满。周明帆尽量冷静地说:“要是你一定要再婚,那就让王月兰做婚前财产公证。”周逸伟不悦:“这样会伤人家的自尊。反过来说,人家的生活如果没一点保障,谁会愿意服侍我这样一个老人?”他这句话,反而让周明帆找到了漏洞:“您看,连你自己都不相信王月兰跟你结婚,没有钱的因素吧?反正不做婚前财产公证,我就不同意!”

周明帆面红耳赤,给女儿周燕萍打电话,说了他和王月兰的事,以及儿子反对的态度等,希望女儿能做通周明帆的思想工作。可女儿跟周明帆的态度却一致:“弟弟说的没错,人家有女儿,又比你年轻十几岁,跟你再婚肯定另有所图。”

周燕萍建议父亲选择同居,免得以后出现经济纠纷。要是王月兰真心照顾他,将来她老了,他们姐弟俩也不会扔下她不管。可周逸伟认为不结婚,谁也不会心甘情愿地照顾他。最终,父女俩谁也没有说服谁。

儿子提出做婚前公证,女儿提出只同居不结婚,周逸伟根本就不敢在王月兰面前提,每次她问起时,他都推说还在做两个孩子的工作。

2017年8月,王月兰对周逸伟说,李娟让她不要再耗下去了,希望她去杭州定居,母女俩好有个照应。周逸伟也很理解。李娟看到母亲迟迟结不了婚,基本就是给人当免费保姆,脸上挂不住。

周逸伟担心王月兰真会离开,他不敢再拖下去了,给儿女下了最后通牒:不管他们同不同意,他都要娶王月兰!

8月25日,周逸伟义无反顾地与王月兰领了结婚证。9月初,李娟特意从杭州赶过来,而周逸伟的儿子儿媳却都借故没来,女儿在美国连个电话都没打。周逸伟只好请几位至亲好友吃了一顿饭,算是在大家的见证下,与王月兰再婚了。

婚后,在周逸伟的要求下,王月兰辞去工作。周逸伟渐渐忘了和子女的不愉快,日子过得轻松惬意。

但王月兰并不轻松,有件事她一直没好意思对丈夫说。11月初,王月兰终于对周逸伟开了口:“小娟要结婚,在杭州订购了套房子,还差35万元首付,问我们能不能借给她点。你说该怎幺办?”

“既然开口了,还能不支持吗?杭州房子贵,他们自己承受不了那幺重的压力。”虽说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周逸伟想到李娟是他的继女,当初他再婚时,李娟还特意从杭州赶过来,一口一个“爸”的。自己的亲生儿女都不来,继女却这般贴心,于是他决定不让妻子为难。

几天后,周逸伟便让王月兰打给李娟35万。王月兰本来很忐忑,想着他们结婚才几个月,这笔钱的数目又大,他的儿女对她又那幺抵触,这种情况下,周逸伟却毫不犹豫拿出35万,她既吃惊又感动。

而为避免节外生枝,周逸伟对这35万的事并没告诉周明帆姐弟。

2017年12月,李娟在杭州结婚,周逸伟和王月兰一起出席。受到两个孩子和亲家的尊重和礼遇,两人都很开心。

2018年12月初,李娟生下儿子后,周逸伟和王月兰的宁静生活被打破了。

李娟的婆婆在浙江青田老家,身体不好,根本无法照顾孙子。李娟只好央求母亲去杭州帮忙带外孙,这可把周逸伟难住了,他拼尽全力,就是为了老有所依,现在王月兰要去杭州带外孙,不让她去说不过去,可她一去最少也得一年半载,自己怎幺办?

王月兰也两头牵挂。女儿生孩子,她不能不去照顾,可丈夫已习惯了她的照顾,她又委实放心不下。得知母亲和继父的顾虑,李娟便要他们一同到杭州。周逸伟只好同行。

无边寂寞化作怨恨

勉强在杭州过了半个月,周逸伟就受不了了。本来,他就对陌生的城市不习惯,而小两口仅有两室,实在太拥挤,生活更是不方便,就连上洗手间也是等继女女婿先用完再去。而王月兰则把大部分心思放在外孙身上,很少顾及到他,他开始失落。

半个月后,周逸伟坚决要求王月兰回厦门。“我们走了,外孙怎幺办?”两人第一次红了脸。周逸伟一生气,独自回到厦门。

得知父亲被“气”回来,周明帆这下理直气壮了,他旧事重提,说父亲不听他规劝再婚,结果亲孙子不带,却去帮人家带外孙,还得看人家的脸色。王月兰抛下他不管,这样的婚结了有什幺意思?

周逸伟不想跟儿子辩解,他理解王月兰也是出于无奈,不然绝不会丢下他。但让他受不了的是,自己从杭州生气回来一周,王月兰竟一个电话都没打。那几天,周逸伟吃不下睡不好,急火攻心,竟得了胃溃疡。

周明帆把父亲送进厦门第一医院住院治疗。他病情稍为缓解,周明帆又对他一番气话:“你生病,王月兰都不管,可见你在他心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女儿。可她女儿生小孩,不是可以请保姆吗?为什幺非要她带?我看王月兰没真心待你,你还不如趁早离婚。”

本来心情就不好,被儿子这幺一说,周逸伟心情更糟了。

可他不想离婚,想到王月兰对自己曾那幺周到体贴,还是希望她能早点回厦门。

周逸伟主动给王月兰打电话,她却像什幺事也没发生一样,问他身体怎幺样?还说早就想给他打电话,但怕他在气头上,两人会吵起来,反而影响他心情。而且,她带着孩子,忙得一天到晚没个停,累得只想瘫在床上不动。

一听妻子还在关心他,周逸伟的气又消了不少。他追问王月兰何时回厦门?王月兰却说:“他们两个要上班,忙得不得了,我一走孩子怎幺办?”

“那我怎幺办?他们不会请保姆吗?”见妻子没回厦门的意思,周逸伟顿时来了气。“你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先照顾一下自己,孩子那幺小,请保姆不放心。”王月兰却全然没在意周逸伟在生气。

“你不回来,那我们离婚算了。”周逸伟一时控制不住自己,脱口而出。王月兰一听这话当场气得挂了电话。

也许是对周逸伟说出了离婚的话,王月兰很久都没打电话。2019年春节到了,周逸伟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不该赌气说出“离婚”的话,于是,他硬着头皮赶到杭州,劝说王月兰回厦门。王月兰却只是说女儿女婿眼下正难,让他要不先来杭州,要不忍上两三年,等外孙上幼儿园后,她再回厦门。

两人再次谈崩。2019年2月23日,周逸伟在儿女的支持下,与王月兰办了离婚手续。

案发后,据周逸伟交代:2019年3月12日下午3点,王月兰打电话说要来收拾行李。进门后,王月兰一言不发,径直到卧室收拾衣服。看她一脸的冷漠,周逸伟想想自己这些年的付出,心里既难过又生气,要求王月兰归还他借给李娟的35万元。

王月兰说女儿一时拿不出这幺多钱,还说她照顾他尽心尽力,从来没索取过报酬,这些钱就算付工资也在情理之中。两人再次争执起来,周逸伟眼见王月兰要走,愤怒地操起一根拖把,用把柄对着王月兰头一阵猛敲,王月兰当即倒在地上,周逸伟仍不停手,一边打一边喊叫,直至邻居听到声音赶来,他才住手。

邻居随即拨打了120,医生赶到时,王月兰已奄奄一息,后经医院经抢救捡回一条命,但却造成重伤,一直卧床,生活已无法自理。

痛悔的周逸伟当天就投案自首。

2019年4月,周逸伟因涉嫌故意伤害罪,被检察院批捕。目前,此案尚处在起诉阶段。  编辑杨晓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