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佐岳

小芳是我的同桌,也是班上的数学课代表。每当她走在学校那条酷似云南丽江古城的石板路上,总是像黑暗中的一盏明媚灯火,吸引着无数的幺蛾子。班主任对我们说过,你们可以喜欢小芳的人淡如菊,热情似火,但请你们不要爱上人淡如菊、热情似火的小芳。

一开始我和小芳“相看两厌”。她嫌我“不明事理,不知轻重缓急”,我嫌她“丧心病狂,只为考试忙碌”。本以为文科班的女生都多愁善感又喜爱幻想,却发现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现实主义者。她一巴掌把沉浸在《东邪西毒》里的我从武陵源扇回满是考卷的现实世界。她说:“我知道你是理想主义者,但某些该做的事,即便看似无意义,我们还是要激情澎湃地去做。”

小芳属于那种24小时里最好用20小时来做题的人,我常被她以苦为乐的精神吓到。那年春天的一堂晚自修课上,我偷偷瞟了她一眼,发觉在这个春风沉醉的夜晚,这姑娘竟像兵临城下似的备战月考,被教辅蹂躏得满脸苦大仇深。有几次,我碰到难题暂停下来,一抬头就看见小芳正在做着一模一样的题。不过她写得飞快,答案恣意地从笔尖流泻出来。我知道,通常我眼中的难题对她而言实在太简单了,所以到最后实在没辙的时候,我都会虚心向她求教,她倒也有求必应。

每次轮到她收作业本,我就把书包里乱稻草似的作业本翻出来给她。她总是把我的作业本平摊在桌上,小心翼翼地将卷起的角展平,然后夹进厚厚的本子堆里。

一次,小芳从家里带来一本《了不起的盖茨比》,主动借给班里其他人看,可就是故意不借给我。

等班里想看这本书的人都看完了,我偷偷地给她写纸条:“借给我看看好不好?”

小芳回道:“不借。”

我央求说:“你借我看,我帮你收作业本。”

小芳欣然同意。于是,在拿到书后,我每天抱着一摞作业本出没于数学老师办公室。数学老师是个脾气暴躁的中年女人,她会因为我的作业本揉得像块抹布而训斥教导,或者又因为我居高不下的错误率而当头棒喝。为了少挨她的批,我只好在数学课上专心听讲,课后尽量多做练习,呵,我的数学成绩竟不知不觉地提高了。

小芳偶尔也会碰到做不出的题。每当这个时候,从侧面看去,她的表情是那样严肃,有时甚至能看到她在那儿乱抓自己的头发。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对她说:“不要再抓头发了,再抓下去你就成光头了。”

有时候,我装作在听历史老师述说上下五千年,或是听英语老师反反复复地提醒过去时态、现在时态和将来时态的关键点,实际上却在专心阅读教科书下的那本课外书,比如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古龙的《欢乐英雄》……小芳一旦发现,会马上朝我示意:好好听课!而我假装没看见。

后来,经不住小芳每天的软磨硬泡、谆谆教导,我终于把很多歌碟锁进箱子,把很多闲书塞进书橱,开始专心学业。

某节体育课,小芳跑到单杠边问我:“你的梦想是什幺?”

我回道:“先说你的吧。”

她说:“我想做一名中学老师,尽力保护那些青春期的学生,希望他们日后的记忆里多些青春的美好。”

第二天,小芳面色凝重地递给我一个包裹,里面有两样东西。

一样是那本《了不起的盖茨比》。

另一样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我希望你珍藏这些细碎而美好的过往。

无论过程如何,我们都将上岸,那边一定阳光万里,茶花满路。

相信,你的影子会一直在我的记忆里闪烁。

那天后,我再没有见过小芳,她转学了。

我常常会想起《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的一句话:“于是我们奋力击水,溯流而上,穿越时间,直到回到往昔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