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嘉琳  IC photo

打记事起,我就喜欢扯下自家的床单、沙发的防尘布披在身上,威风凛凛,假装自己就是那些热播古装剧中倾城倾国的绝世……

英雄。

而许多年后,我才知道,小时候我乐此不疲的行为其实与它有关——汉服。

高二运动会上,我和室友H相约穿上了汉服。H穿的是雨碎江南联名款,晋襦搭配上豆绿色的绣花半臂,温柔又惊艳。我则穿了一件水绿色的褙子和月白色的宋裤,和H相比,我这一身轻便了许多。H长长的裙摆,转起圈来虽好看,走起路来可真是麻烦。加上H身材小巧,哪怕穿了一双七厘米高的绣花鞋,依旧不停地踩到自己的裙摆。

我想,现代人对汉服的冷落,或许和汉服本身的烦琐有关吧。比起简约方便的现代服饰,汉服光是形制就足以让人眼花缭乱,更别提它那复杂的结构和穿戴过程了。

我对汉服的正经印象,源于初一时看到的一则帖子。发帖的人是一位二十来岁模样的女生。照片中的她身着朱红的齐胸襦裙,对着镜头巧笑嫣然;转眼又换了一套汉服,青色对襟上绣着的蝴蝶仿佛在翩翩起舞。

片刻的惊艳,带来的便是“一见钟情”。

初二那年,我入手了自己的第一套汉服。起初我并不相信有朝一日自己还能穿上最小码的衣服,汉服给了我这个机会。当我伸长胳膊将那套华服拎出来时,裙摆的长度竟让我开始怀疑这究竟是齐胸还是齐腰。试穿时,我对着自己的手反反复复地确认着“左交右衽”;衣服上四五根弯弯绕绕的绑带,简直把我的思绪都缠绕在一起打了结,好不容易系好却又发现多了一根……

故而当心灵手巧的H在我面前绑了一个双耳结时,我对她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和H,是因为汉服相熟的。因为共同的爱好,开学后不久我们便聊在了一起。班中还有不少女生亦是如此。

运动会上的那套宋制汉服,我第一次穿是在几年前的暑假,去杭州的时候。老爸托着腮看向我:“这模样,倒像个唱戏的。”我转身,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这身汉服很符合夏天青葱的氛围,不仅不突兀,还巧妙自然地融入了西湖景色之中。那一天,我还遇见了四个同样穿着汉服的女孩子。我们在路上迎面遇见,互相打量,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报以矜持又友好的微笑。那些女孩,像那天的阳光一样明媚。

虽然穿着汉服出行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那好歹是在大街上没人认识我的情况下。而在学校里,众目睽睽之下,我还是缺少了些穿上它的勇气。因此当H提出运动会一起穿汉服时,我犹豫了。我自认为自己长相平平无奇,而那些穿汉服的,都是漂亮精致的少女,到时候难免自惭形秽。

在H的鼓励下,我惴惴不安地穿上了汉服,却时刻注意着路上同学的目光。

操场上随处可见身穿汉服的少女和少年。既有洒脱的晋制,也有雍容的唐制,还有清新的宋制……操场边的树荫下,一位身着明制立领长袄的学姐,正在为另一位身穿朱红色圆领大襟袄的女生盘发。她的动作从容而娴熟,让我不由得想起了“一编香丝云撒地,玉钗落处无声腻”。于是我举起相机,拍下了这一幕。

就在我专注地拍照片时,我突然被许久不见的老同学叫住了:“是你吗?你好好看啊!”——那一刻,我突然明白H能够露出那幺自信又灿烂的笑容的原因了。汉服并不是什幺形式主义,它不仅代表一种文化,更代表一种热爱。

当然,穿汉服的日子并非只有美好。

因为是早已被冷落的形制,身穿汉服,走在街上常常会被误认为是和服或韩服。面对这些误解,我总是哭笑不得,跟他们解释:后两者是在汉服的基础上不断演化,从而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汉服的历史最为久远,可为什幺,如今反倒没有它的后辈流行呢?

初中时,我把这些冷落当成是理所当然,而上了高中之后我才开始仔细思考这个问题,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幺美好的汉服蒙尘落灰。

还是想做些什幺。

于是有一段时间,我和几个志同道合的“袍子”(汉服爱好者)相约做起了up主,通过制作视频进行汉服文化的宣传。虽然后来因为学业不得不“退隐”了,但是每当看到“袍子”的新作品,我还是会很感动。

我知道,还是有很多“袍子”,尽管默默无闻,却坚持在自己热爱的领域耕耘。也正因为他们的努力,汉服正在慢慢走出小众文化的圈子。

从传统汉服到改良汉服再到汉元素,街头小巷,似乎总能看到汉服的影子。那些身影中,不仅有青年,也有少女、少年,甚至孩童。人们越来越能够接受汉服作为日常出行的服饰。运动会的开幕式上不再是清一色的衬衫长裤,朗诵比赛上也出现了身穿汉服吟诵《离骚》的身影……

运动会快结束时,我陪同学去门卫室拿东西。门卫大叔一眼就认出来:“你穿的是汉服吧?”

我一愣,咧起嘴角:“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