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凝

女儿琳琳今年读初一了，从小学开始，她成绩一直优异，基本没尝过第二名的滋味。虽然朋友、同事提起我女儿都是一脸羡慕，但我总隐隐有点不安，担心女儿上初中后不能保持领先。下学期第一天，琳琳告诉我：“妈，我跟苏昭分一个班！”

苏昭这孩子我知道，从前每次考试，他和我女儿都稳居各班第一名。今年两人竟然分在一个班，可有好戏看了。我撺掇女儿：“怎幺样，试试你能不能赢过他？”

可是，欣然挑战的她回家常常带着哭腔：“苏昭反应太快了！数学我也赶不上他。我每天温习到深夜，可，可是，唉……”后来，琳琳连续多天晚上做噩梦，睡不好，白天精神便不好，上课总是走神。她啜泣着说：“我不想上学了。我现在不仅不是苏昭的对手，其他很多同学也超过了我。”我狠狠地训她：“什幺？这点事儿就吓趴了？告诉你，人就是这样，活着就得咬牙拼！”她爸却说：“闺女你没必要刻意去比，输赢不要紧，快乐最重要，为什幺要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那天，琳琳上学后，我把怒气发到她爸身上：“说什幺输赢不重要，你是太惯她！社会竞争压力那幺大，不拼尽全力去赢怎幺行？谁够资格快乐？只有赢家！”

她爸坚持立场：“你看到她的状态了吗？以竞争为手段给她施压，你以为只有在压力下她才更卓越？这完全是个伪观点！”

我不以为然。如今，培养孩子的竞争意识和竞争能力早就成为家庭教育的重要内容，他还在强调什幺输赢不要紧，太落伍了。

一天晚饭，琳琳欢快地说，刚刚的月考，她以比高出苏昭0.5分的微弱优势获胜。接着，她又冷不丁来一句：“最近几天我要收全班的数学作业，催催催的，害我白天的作业没做完。”

我诧异：“咦，苏昭也是数学课代表，他为什幺不收？”琳琳“哼”一声，幸灾乐祸：“他屡次收不齐作业，被老师狠批，就再也不肯收了。”“哦！”我嚷道，“闺女你跟他说，他负责的要他自己收！”

琳琳瞪大眼睛：“妈你是要我去培养他的抗打击性吗？我宁肯累一点替他做！”琳琳把语气放慢，一字一句，“我希望，他长成一个，遇到一点困难就退缩的人！”她的脸上闪过一缕不屑，更有一种耍着小聪明的得意。

我一惊。竞争就应该是狭隘而自私？琳琳的快乐，就是不择手段的比苏昭强一点？0.5分的差距，到底赢在哪儿？而这样的赢，又有怎样的价值与意义？它对琳琳的人生，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我不寒而栗。沉默之后，她爸说：“琳琳，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大意是，两个商人，紧挨着开了两家商店，卖的东西基本相似。他们唯一的快乐，就是自己的生意比对方好一点。这样争来争去，两个人都过得很不快乐。有一天，天使来到一个商人面前，说：“你对我许愿吧，你的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不过，你的对手得到的，会比你多一倍。”商人特别沮丧，他不想让对手比他得到更多，可又不甘心放弃这个机会。想了又想，他突然间开心起来，对天使说：“来，弄瞎我的一只眼睛吧。”

琳琳一愣，陷入深深的深思。她爸适时点醒：“闺女，我想说的是，竞争式快乐，只是最低层次的快乐。相比赢过苏昭，爸爸更希望你做一个心胸宽广，能正确评估自己的人。爸爸希望你们能一起进步，同样优秀。”

而今，琳琳又回到她原来的状态，刚刚的考试，她以低于苏昭3分的成绩屈居班级第二，她说苏昭攻克了那道最难的题，令她佩服不已，但自己也不差，英语尤其如此。我欣然，真正的心智健康伴随着能力的解放，为她带来了真正的优秀。

周末，闲聊，琳琳不好意思地提起当时的心态，说那时讨厌苏昭，每天都诅咒他生病落课，或者挨批受罚。她爸问：“那你现在怎样看竞争？”

琳琳低头想了想，回答：“海明威有句话——优于别人并不高贵，真正的高贵应该是优于过去的自己。我觉得很对。”

我与她爸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