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永明

沙漠里的千年古城、灾难后的废都、酷寒的贝加尔湖集市……为了拍出废墟的孤独与灿烂，她一次次选择黑夜出发。没有旅游手册，没有导游讲解，遭遇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和危险，她将废墟探险与光绘摄影结合起来，走访保加利亚、比利时、克罗地亚、亚美尼亚等20多个国家。在她的镜头下，那些禁止入内的废墟呈现出独一无二的色彩。她就是杨潇，一个在废墟中找寻光明的女孩。

“飞碟”告诉我：人都不应该忘记过去

杨潇是率性自由的北京女孩，大学毕业后，先后在微软、阿里巴巴等公司上班。后来，觉得工作实在太枯燥的她转而投奔国内一家旅游网站当设计总监，开始满世界东奔西跑。一次，杨潇来到西班牙一个名叫梅诺卡的小岛上，那天晚上，满天繁星。“身为北京孩子的我，从小没见过璀璨星空的银河。”她说，“那景致浪漫至极，我的心就融化了。”杨潇迷上了夜间摄影。

第一次对废墟探险感兴趣，源自她听到了“飞碟”的呼唤。2012年，杨潇在做旅行攻略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网上一位英国摄影师拍摄的一组冬日纪念碑照片：白雪覆盖着大地，空旷的孤山上矗立着一座巨型“飞碟”，“飞碟”入口上方，被人用红色喷涂颜料涂上“forget your past”（忘记过去），后来被人改成“don't forget your past”（不要忘记过去）的涂鸦。

“唉呀，那怎幺像外星人的飞碟？”杨潇不禁好奇。其实，“飞碟”叫冰封纪念碑，建成于1981年8月，是保加利亚人为纪念1868年反抗奥斯曼人侵略的独立战争而建在巴尔干山头，代表着“为自由而牺牲的英雄主义”。

那时，杨潇对“废墟探险”也一无所知，她满心想的就是“要去看看那个建筑”。不久，杨潇飞赴保加利亚，一探究竟。“飞碟”坐落在海拔1441米的山峰上，四野荒芜，纪念碑兀自挺起，仿佛从天而降。

巨大的“飞碟”静静伫立，在杨潇耳畔响彻另一个世界的呼唤。“我当时觉得内心有根小鞭子在猛烈地抽动，第一次感到这幺强烈的震撼。”杨潇回忆道。她渴望将这种感受永恒地保留下来。她决定拍一张属于自己的“飞碟照”。就这样，杨潇一边冻得瑟瑟发抖，一边狂喜不已地拍下了“这辈子最激动的照片”。

后来，杨潇才知道，冰峰纪念碑是全世界废墟探险者的朝圣地。她爱上了这种“废墟探险”。在她的废墟摄影作品中，那些已被人类遗弃、遗忘的建筑，通过光绘和多重曝光等摄影技巧，让建筑的力量感重新被激发，使废墟呈现出一种孤独的灿烂，将观者带入另一个世界。

只有突破边界，才能看到自己的潜能

在废墟摄影中，杨潇也经历了许多之前无法想象的经历。

2013年10月，她和伙伴马克一起去探访英国谢菲尔德的地下河道。这段改建于1860年的地下河道用以适应城市扩张和雨季防汛，其中有一段最为庞大的维多利亚风格拱形排水暗渠。

他们在没过大腿的地下河水中行走了11个小时。到达拱形地下河隧道桥洞后，杨潇和马克发现所带灯具不够，只好将所有灯绑在一个灯架上作为点光源，对拱形墙壁、人像、水面等进行拍摄。在他们“咔嚓”“咔嚓”按下快门时，古老的河道重新焕发出无比迷人的景象。杨潇和马克也忘记了时间，当他们爬出地下河时，天已大亮，而自己早已满身污垢，但想到拍到的照片，两人哈哈大笑。

2015年，杨潇踏上欧亚交界高加索地区之旅。在这里有一个叫久姆里的城市，它位于亚美尼亚西北部，曾是亚美尼亚的第二大城市。1988年12月7日11时41分，一阵来至地底的巨大震动摇撼了亚美尼亚，城市遭到了严重毁坏。这次亚美尼亚斯皮塔克大地震，虽然只有6.9级，伤亡人数却达2.5万人。久姆里一直在重建，但速度极为缓慢，很多地方还保留着地震后的样子。

经过12小时漫长的颠簸，清晨，杨潇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她看到了这个传奇的久姆里大喷泉。这是一个巨大的铁制喷泉，曾是市民聚集玩乐的广场中央。1988年的大地震摧毁了这座城市，但久姆里大喷泉的主体结构却未受到任何损伤这里。经过多年停用，铁架表面已长满红褐色铁锈，倒置圆锥体上分布无数锋利的铁刺，阳光照射下灿烂夺目。

晚上，杨潇开始拍摄。当满月升起，穿越重重云层，移动到了喷泉正上方。杨潇第一次看到了传说中的月晕：月光透过卷层云折射下来，形成巨大的光环。喷泉也在月亮的照耀下，在地面上投射出花朵绽放般的阴影，杨潇顿时热泪盈眶。

在切尔诺贝利的夜空，我感受到了永恒

2016年，杨潇来到了法国诺曼底的大西洋壁垒。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为了防止盟军登陆欧洲大陆，德国纳粹在西线沿海建造了这个大型防御工事。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怪兽”的含义都已发生不可阻挡的改变。夕阳下，杨潇拿起相机记录着这里的一切。孩子们穿梭其间嬉戏玩闹，而也有以前的老兵们前来祭奠逝去的战友，早已不见了往日战争的残酷，只剩下一片宁静与祥和。

9月，杨潇开始了期待已久的乌克兰北部，距首都基辅以北110公里的“切尔诺贝利”之行。1986年，切尔诺贝利电站核事故发生，这一地区被完全隔离。31年过去了，进入30公里核心禁区时，依旧会有哨兵检查护照，核对信息。

杨潇第一次进入这个叫普里皮亚季的城镇，它位于乌克兰基辅州靠近白俄罗斯边界的地方。在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工作的工人和科学家曾经都在这里居住。切尔诺贝利核泄露事件发生后，这座曾拥有5万人的城市被人类遗弃。

在这个废弃之城，有一个建成后仅对外开放几个小时就停业的游乐园，这个游乐园原计划在1986年“五一”劳动节开放。然而，在4月26日发生了切尔诺贝利大爆炸，于是27日临时决定开放几个小时就停业，为全城群众特别是孩子在紧急撤退前留下短暂的欢乐。

在这里，一直内心平静的杨潇感觉特别焦灼难受，让人喘不过气来。

杨潇决定在这里住上一晚。切尔诺贝利的夜在人们印象里被渲染成一派末世恐怖片的景象。当夜幕降临，杨潇却在这个宁静的夜晚看到了漫天银河。在这片最受污染的地域内，抬头仰望到最洁净的星空，她切身地感受这荒芜与宁静混合在一起的美。“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永恒。”杨潇说，“因为那一刻，它只属于我。”

杨潇坦言：“废墟摄影就是拥有这样的魔力，让我魂牵梦系，正如每个人都渴望在生活中找寻最浪漫动人的东西，而废墟摄影就是我现在感受到的最大浪漫。”

一些论坛里，网友对这些照片的评论形成两极。一方赞叹：“好漂亮！”另一方则鄙夷：“什幺嘛！是PS的吧！”而杨潇并不在意这些争论，平静地回答道：“我不需要别人的评判，也不在意这些评判，拍照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

2017年2月，杨潇又踏上未知的旅途。“我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塞尔维亚——前南斯拉夫的英雄纪念碑 。”杨潇期待着将那些被人遗忘的建筑遗址一个个“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