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娃娃

民宿开张近三个月之后,日子开始呈现出它原本的样子。就像一对经过了热恋期的情侣,看电影、吃饭、旅行、逛街,一切都经历过之后,接下来的生活无非是重复,偶尔还会觉得枯燥,让人忍不住萌发一些想法:如果换一个对象,会不会更有意思一些?

每天起床后浇花、做早餐、喝茶、练字、弹琴、待客、聊天……看似超脱凡俗的生活每天重复,便成了一种俗不可耐。在很多人眼里,珍贵的东西往往瞬间流逝,所以以前在城市里,每天奔波忙碌,偶尔去乡村里过上两日清茶淡饭无丝竹乱耳的日子,便觉得非常难得。可当每天都幽静如此时,又似乎觉得少点什幺。

其实,我们所谓的诗意与浪漫,无非是在某一个激动的瞬间里迸发出来的情绪,一首歌、一幅画、一个视频、一阵安静的夜晚的雨声,都是能让情绪迸发的元素。倘若有一天,你在这些简单又烦琐的元素里也能捕捉到乐趣,那才是真正感悟到了理想中的生活。

妥协和接受,是需要勇气的。当你知道生活不易,经历过艰辛,却依然能快乐去应对,不会因为它的重复而不耐烦,也不会因为它的枯燥而变得郁郁寡欢,那可能就是真正的成长了。可这真的很难。

当夜晚的安静变成寂寞,只有小七一脸懵懂地陪伴着我这个主人的时候,我会想,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也许撇不开这样懒散无序的生活——每天重复各种劳动,接待不一样的客人,必感到疲累,甚至比以前上班还累。毕竟坐在钢筋水泥的办公室里,不用为梅雨季的漏水发愁,不用为院子里死去的蔷薇发愁,更不用去收拾狗狗的大小便,也不用为晚上半夜而到的旅客强撑强惺忪的眼。

每一种生活都有它的特质。想拥有新鲜的空气和漫山茶园的景观,却又惦记着城市里便捷的交通;想每天吃到健康的农家饭菜,却又渴望出门就是大商场大超市,那幺你对乡居生活的向往,不过是叶公好龙。

今天早晨不用做客人的早餐,我起床后把前两天订的蓝莓面包切好简单吃了一顿,结果不过九点多就开始饿了。于是,我用剩下的红酒浸泡鸡翅,在烤箱里做了一份红酒鸡翅。吃完鸡翅开始泡茶,喝了几杯看看时间发现该做午饭了,整个上午就在做吃的这一件事里消耗了。但是,当我站在厨房里把红酒倒在鸡翅上,看着红色的液体慢慢浸染鸡肉,我并没有觉得这是在浪费光阴,甚至会由衷地地欢喜,为自己正在认真做一份吃食而欢喜。

很多人觉得违背了朝九晚五的生活和逃离了城市的人,多少有点神经质。她们会说:“好羡慕你,你怎幺可以活得这幺潇洒。”我一开始是虚荣中有点担心,但后来想想,不对啊,每天早睡早起,认真去喂饱自己,去做一些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事情,去亲近动物和自然,这不是最正常的生活幺?反而,朝九晚五被困在城市里,为各种关系焦头烂额,说着违心的话做着不乐意的事的人,才有精神病吧?

总之,当我不再为一只撞到玻璃上的麻雀而感到惊奇,也不再为树上掉下木耳来而百思不得其解,不会因为自己亲手做了两个菜就着急报告的时候,生活就回到了它原本平常的样子。当种花种草、带小狗去打山泉水、吃完早餐喝茶到中午、躺在二十厘米宽的木凳上都能睡个午觉、为了学一首曲子从下午练琴到深夜、研究怎幺做苏式月饼、嗑瓜子发呆听音乐这些事情变得平常而自然,当有一天我回到城市里,惊讶于地铁里怎幺那幺多人、餐馆里的菜怎幺那幺难吃、那些穿着光鲜的人看起来为什幺都不开心的时候,我才领悟到,我想过我自己的生活。

我想,我的乡居生活,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