荞麦

“谁会喜欢自己的工作?”《老友记》里面的钱德勒愤慨地说。

其他几个人,瑞秋、莫妮卡、菲比、乔伊、罗斯都惊呆了。“我们都喜欢自己的工作啊!一天看不到恐龙我就活不下去。”古生物学家罗斯说。

这大概就是《老友记》让人感到快乐的原因之一:里面90%的人竟然都做着自己热爱的工作!

即使不是最可怕的,至少也是最普遍的:工作是让我们不快乐的原因,同时也是让我们不自由的原因。同事中只有1%是可爱的。领导就不用谈了。说到工作内容,80%的工作都是重复而且没有意义的,剩下的20%即使有意义也跟你无关。

每次我提到自己在上班,很多人都会大吃一惊地问道:“你怎幺还在上班?”

毕业那年我就不想找工作,结果阴差阳错进了报社之后,反而乖乖地在一栋大楼里面待了7年,之后换了一栋楼,一待又是三四年。

当然想过辞职:朋友们在上海聚会的时候,我因为要上班而不能去;ONE全国巡回签售的时候,一群人快快乐乐地东奔西走,我也因为工作的事情不能去……工作本身当然也有让人不开心的地方,但最重要的是时间被限制了。

摆脱工作是很多人尤其是文艺青年的终极目标,他们都倾向于认为工作在某种程度上是对自己时间与才华的双重浪费。保罗·奥斯特在《穷途,墨路》里面说自己“从未想过要过双重生活”,也就是说从来没有想过要上班。为此他不得不过了一段相当窘迫的日子。村上春树的方式不太一样,他虽然也早早打定主意不上班,却开了一个酒吧。这两者的区别在于:前者像个嬉皮士,而后者仅仅像个另辟蹊径的中产阶级。最后,两个人殊途同归:当自己的创作目标缓慢达成之后,一门心思投入其中简直是必然的。而我至今都没有辞职的原因,说起来只有一个,就是对自己创作能力的不自信。

我有一个QQ群,里面是几个写字的女生:3个写专栏为生、一个编剧、一个编辑,还有我。前4个都是自由职业,编辑也整天喊着要辞职,只有我专心地上班。其中有厉害的专栏作家,江湖传言“每个月能写30篇”,她惊叫:“好像是差不多,但为什幺我还没有发财?”……仔细一想:这样岂不是再次落入了“计件工作”的陷阱?我不太会写专栏,只想写小说,但写小说的能力也不是很强。这种自我认知,把我牢牢按在了上班这件事情上。不知道是不是同样的原因,好几个写作的朋友辞职了大半年,又继续出门找工作了。不过画漫画的好些朋友倒是一直不工作,好像画漫画这件事本身的开心程度,足够抵抗其他了。

说起来,我倒觉得大概作家是最不适合自由职业的。我总是在想:即使我不做现在的工作,也不会成为自由职业者,反而会去做更加体力型的工作,说不定回家种田。目前对于写作的理解,无法再像以前一样轻松随意,无法再想象它是一个光鲜自由愉快的行当,反而觉得它对人的压榨与折磨,必须要通过不停地磨炼肉体来承受。

上班这件事对我来说有着很重要的意义:它将我从床上喊起来,推我出门。事实上,我几乎每本书都是在单位的破电脑上写出来的。一旦回到家,即使对着那台特意买来的苹果笔记本,我倒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

“不上班”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选择:意味着你有足够的自由来选择自己真正愿意从事的工作。同时这又意味着你必须全心全意、全力以赴,意味着你的时间被“真正的工作”所填满。

我总觉得,大概充满安全感的“90后”才是能把“自由职业”这件事玩得最好的一代人。在他们眼里,“做喜欢的事情”、“不上班” 、“挣钱”……这些都应该是毫不迟疑地同时发生的。

属于我们的黄金时代大概已经过去了。但不要恐慌。我的一个同学当了10年的公务员,其中有5年都在想着要辞职。今年她终于真的辞职了,准备开一间自己的咖啡店。如今,她儿子都上小学了。

(生如夏花摘自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鲤·不上班的理想生活》一书)(责编  水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