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鹏 杨科 乔智 罗婧瑜 蒋峻松
【摘 要】 企业ESG表现不仅能为投资者等利益相关者提供有效信息，而且有助于审计师了解被审计单位及其环境，识别和评估重大错报风险。文章以2010—2020年我国Ａ股上市公司为样本，实证检验了企业ESG表现对审计费用的影响及其路径机制。研究发现，企业良好的ESG表现显着降低了审计费用。路径机制分析表明，企业良好的ESG表现通过缓解融资约束、减少经营风险、提高公司透明度从而降低审计风险，减少审计费用。进一步分析发现，相比于国有企业、所处地区市场化程度低的企业，非国有企业、所处地区市场化程度高的企业ESG表现对审计费用的降低效应更明显。结论为上市公司改善ESG表现、审计师积极使用ESG信息和政府部门推动ESG体系建设提供了经验证据，拓展了ESG表现的经济后果及审计费用影响因素的研究。
【关键词】 ESG表现； 融资约束； 经营风险； 公司透明度； 审计费用
【中图分类号】 F239；F27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4-5937（2023）14-0018-10
一、引言
近年来，ESG理念在全球范围内形成共识。ESG是企业履行环境（Environmental）、社会（Social）和治理（Governance）责任的核心框架及评估体系，反映了企业践行ESG理念、承担ESG责任及进行ESG披露的成效。《中国上市公司ESG发展报告（2022）》指出，中国上市公司对ESG工作的重视度不断提高，ESG信息披露的规范性、完整性和积极性不断提升，各方面机制与措施逐步完善。ESG理念不仅符合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而且与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的“推动绿色发展，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积极稳妥推进碳达峰碳中和；增进民生福祉，推进乡村振兴，完善分配制度，实现共同富裕；完善中国特色现代企业制度，完善公司治理；加强党的领导，推进反腐斗争”的新发展理念高度契合。践行ESG理念，也是加快建设世界一流企业、推动中国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客观要求。ESG表现作为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的表征和非财务增量信息的主要部分，不但涉及企业的经营实质和信息供给，还关乎外部审计师等利益相关者对企业经营管理的判断、决策选择和行为反应。那幺企业ESG表现是否会对审计费用造成影响？如果有影响，影响机制是怎样的？为解决以上问题，本文以信息决策有效性为切入点，探讨企业ESG表现对审计费用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
本文在以下两个方面有一定的创新性：第一，从企业视角出发，研究了企业ESG表现在缓解融资约束、减少经营风险、提高公司透明度上发挥的价值效应，从而揭示ESG表现影响企业审计费用的机制。第二，进一步阐释了产权性质、市场化程度在企业ESG表现对审计费用降低效应中的影响，从而明确了企业ESG表现降低审计费用所依赖的内外部条件，为提高企业ESG表现的实质性、真实性和有效性提供了经验证据。
二、文献回顾
（一）审计费用的影响因素
自Simunic提出审计定价模型以来，关于审计费用影响因素的研究一直是审计研究领域的热门话题。学者主要从公司特征和会计师事务所特征来研究审计费用的影响因素：
在公司特征方面，已有研究发现，公司规模、业务复杂度、战略激进度、财务绩效表现、非系统性风险、股权分散程度、董事会特征、高管特征、CEO财务专长、内部控制状况、高管团队内部治理、产权性质、盈余管理、金融资产配置、信息化建设等会在不同方向、不同程度上对审计费用产生影响。部分学者研究了企业社会责任信息披露和环境责任信息披露对审计费用的影响，但鲜有学者考察整体的环境、社会和治理（ESG）表现与审计费用之间的关系。
在会计师事务所特征方面，事务所及其审计师特征均会对审计定价产生影响，其中审计师对客户公司风险水平、法律责任、道德声誉的感知成为审计费用相关研究主题的重要方向。已有文献表明，事务所规模、审计师特征、审计任期、行业专长、品牌声誉、感知的客户风险等因素均会影响审计定价。
（二）ESG表现的经济后果
近年来，随着可持续发展理念不断得到认可和落实，ESG领域相关问题也成为学术界和实务界的重要研究主题。环境、社会与治理（ESG）是推动企业实现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手段，ESG表现反映了企业践行ESG理念、承担ESG责任的成效，代表着企业的可持续发展能力。较早的研究分别从环境、社会及治理其中一个维度出发，分析其对企业的影响，但随着ESG投资的兴起和可持续发展理念的深化，研究重点逐渐转变到考察整体的ESG表现对企业造成的经济后果。
早期以股东至上主义为代表的新古典理论认为，根据成本效益原则、股东利益最大化原则和企业资源有限的交替换位原则，企业开展ESG这类外部性较强的活动只会造成额外成本和过度投资，并不会给股东带来经济利益，反而会造成企业失焦，损害企业价值。但近期大多数研究表明，良好的ESG表现有利于企业的可持续发展。主要体现在：一方面，良好的ESG表现起着积极的信号传递功能，并提供了更多关于企业的非财务信息，有利于缓解信息不对称，有效降低融资成本和财务风险[ 1 ]；另一方面，良好的ESG表现显着提高了企业的可持续发展能力，能够有效抑制企业过度金融化，提高企业创新能力[ 2 ]、生产效率和投资效率[ 3 ]，从而推动企业价值提升[ 4 ]。此外，也有部分学者探讨了ESG表现在审计研究领域的经济后果：Asante-Appiah[ 5 ]研究发现媒体对客户负面的ESG报道会促使审计师增加审计投入，提高审计质量；王瑶等研究发现，企业良好的ESG表现对审计意见具有正向影响；晓芳等[ 6 ]研究发现，第三方评级机构发布ESG评级会对上市公司的审计费用产生抑制作用，但此研究更关注的是第三方评级机构发布评级这一事件对企业管理层产生的外部监督效应。总体而言，现有文献对ESG表现经济后果的研究较多集中在财务领域，而对审计、税务等领域关注较少，研究成果有待进一步丰富。
综上，现有文献对审计费用的影响因素和ESG表现的经济后果进行了大量探讨，形成了丰硕的研究成果，但鲜有研究将企业ESG表现与审计费用纳入同一分析框架。对此问题的探索和解答，既有助于从更广的视角探讨审计费用的前端影响因素，也有助于从审计费用这一视角分析企业ESG表现的价值转化效应，拓展ESG表现在审计领域的经济后果研究。基于此，本文重点探讨企业ESG表现对审计费用的影响及其路径机制，以期补充和丰富相关领域的研究文献。
三、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ESG表现对审计费用的影响
根据审计风险模型，当被审计单位存在重大错报风险时，审计师要保证一定的审计质量，就必须降低检查风险水平，这又要求审计师加大审计资源投入、提高审计工作强度，从而使得审计成本提高。审计费用通常与审计师的审计工作强度和审计成本成正比，因此，重大错报风险会使审计费用提高。重大错报风险主要受到公司业务复杂度、经营风险、管理层舞弊以及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等内外部因素的影响[ 7 ]。总之，公司业务复杂度越高，内部经营和外部法律风险越大，管理层舞弊动机和经济政策不确定性越强，则越容易引发重大错报风险，提高审计师面临诉讼赔偿的风险，促使审计师加大审计资源投入，进而提高了审计成本和风险溢价要求[ 8 ]。因此企业ESG表现对审计费用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两方面：
第一，企业良好的ESG表现能够缓解管理层在履职中面临的内外部压力，削弱管理层操纵财务报表的动机。已有研究表明，ESG表现越好的企业管理层更注重追求长期发展，而不是短期利益。首先，良好的ESG表现能够通过改善企业投资[ 3 ]、提高盈利能力和经营效率，促进企业财务绩效和企业价值的长期提升[ 1 ]；其次，企业ESG表现受到党组织治理的影响[ 9 ]，良好的ESG表现说明企业内部治理体系发挥着积极作用；再次，企业ESG相关信息披露有助于提高企业的透明度，可能会进一步增强管理者改善内部控制机制的动机，使其遵守法规并服务于利益相关者的诉求[ 10 ]；最后，企业ESG相关信息披露有助于增强媒体关注，形成独立于企业的外部治理效应[ 11 ]，有助于进一步抑制管理层或治理层操纵财务报表的动机。因此，企业良好的ESG表现有助于改善财务绩效，缓解管理层经营风险，提高内外部治理机制的有效性，抑制管理层操纵财务报表的动机，从而降低重大错报风险。
第二，良好的ESG表现说明企业积极履行了环境、社会与治理责任，这有助于获得投资者、债权人、员工、消费者及政府部门等利益相关者的支持[ 12 ]，从而降低企业面临的外部法律风险以获得“合法性”地位[ 1 ]。ESG表现反映了不同于财务信息的非财务增量信息，审计师在审计过程中利用这些非财务信息得以更加全面了解企业真实情况，降低了其信息获取成本和信息风险。因此，良好的ESG表现说明企业面临的风险水平较低，未来持续经营的不确定性较弱，降低审计师的审计风险和审计资源投入，所收取的风险溢价也相对较低，因而审计费用减少。
综上所述，ESG表现越好的企业，其内外部治理机制更有效地发挥作用，管理层和治理层更加关注长期利益而不是短期利益，对利益相关者更负责，在审计过程中会更愿意配合审计师的工作，管理层和治理层的报表操纵动机更弱，发生重大错报的风险水平更低，审计师的审计资源投入成本降低，风险溢价水平要求减少，因而审计费用更低。据此，提出假设：
H1：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企业良好的ESG表现有助于降低其审计费用。
（二）路径机制分析
1.ESG表现的融资约束缓解效应
由于信息不对称和代理问题的存在，资本市场的资金流动存在风险并有附加成本。交易成本和风险的增加提高了企业的融资约束，制约企业的经营投资及研发活动[ 13 ]，不利于其长足发展。为了缓解融资约束，从资本市场获取资金，企业管理层倾向于盈余管理[ 14 ]，向利益相关者传递业绩优异的积极信号，以获得投资者青睐。然而，一旦积极信号在未来反转，不仅不利于企业长期发展，而且会增加会计信息的不透明度，提高重大错报风险。此外，金融资产可在企业面临资金短缺时迅速变现以提供资金支持，因此企业金融化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缓解融资约束，是企业资金储备的重要方式[ 15 ]。为缓解融资约束，管理层会积极提高金融资产配置，但过度的金融化并不利于企业可持续发展，金融资产交易会使得企业经营的不确定性增大，增加审计业务复杂程度，提高审计风险并要求更高的审计费用溢价[ 16 ]。因此，ESG表现的融资约束缓解效应主要体现在以下两方面：
首先，根据利益相关者理论和信号传递理论，良好的ESG表现意味着企业积极统筹兼顾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更关注利益相关者的利益诉求，能高质量地履行与利益相关者的契约，更值得投资者信赖。其次，企业良好的ESG表现能够向资本市场传递代表企业可持续性的有价值的非财务增量信息，起着积极信号传递作用，帮助投资者或其他利益相关者降低信息获取成本，做出合理决策，减少估计偏误，从而降低企业资本成本，提高资金可得性[ 17 ]。因此，良好的ESG表现有助于企业缓解融资约束，减少管理层为获取外部资金操纵报表以及过度金融资产配置的机会主义行为，从而降低审计风险，减少审计投入成本和风险溢价。据此，提出假设：
H2：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企业良好的ESG表现通过缓解企业融资约束而降低审计费用。
2.ESG表现的经营风险降低效应
Simunic认为审计费用包括审计师投入的审计资源和因潜在诉讼风险导致的风险赔偿两部分。企业的经营风险越高，一方面表明该企业的治理机制存在重大缺陷，无法有效运行来保证会计流程合规，财务报表的真实性和公允性存疑；另一方面表明该企业的社会信任水平较低，没有较好地履行相关社会、环境责任，可能会丧失“合法性”地位，未来持续经营具有较大不确定性。因此，若企业的经营风险较高，为了发表恰当的审计意见，审计师需要投入更多的审计资源开展审计工作以降低审计风险，并增加因潜在诉讼风险导致的风险补偿，而由此增加的成本需要企业承担。ESG的经营风险降低效应主要表现在：
首先，已有研究表明，将ESG理念引入企业治理体系后，其战略优化、文化构建、治理体系建设、经营管理水平等方面均获得显着提升[ 18 ]，提高了企业的风险承担和风险管理能力。良好的ESG表现也表明企业在生产经营活动中积极践行可持续发展理念，具有更强的可持续发展能力。其次，良好的ESG表现能够帮助企业积累道德和声誉资本，提高企业社会地位，并通过企业社会资源效应发挥更积极的信号传递作用[ 19 ]，这直接降低了企业经营风险并使审计师形成了对企业的低风险感知，进而降低了审计成本和风险补偿要求。最后，基于利益相关者理论和合法性理论，ESG表现越好，企业越积极承担对员工、供应商、客户等利益相关者的责任以及与环境保护、社会治理相关的责任，这有助于获得供应商、客户及政府部门等利益相关者的支持，从而获得稳定的经营环境与“合法性”地位，减轻企业潜在的经营风险。因此，良好的ESG表现有助于提高企业社会地位，增强企业风险承担能力、管理能力及可持续发展能力，降低审计师的审计风险，从而减少审计费用。据此，提出假设：
H3：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企业良好的ESG表现通过降低企业经营风险而降低审计费用。
3.ESG表现的公司透明度提高效应
根据信息不对称理论和代理理论，管理层比股东等利益相关者掌握更多关于企业的信息，具有较强的信息优势。信息不对称的程度越高，约束成本、监督成本越高，代理成本也越高，审计师审计努力程度、审计成本及风险溢价越高。而较高水平的信息披露是消除信息不对称及降低代理成本的最有效途径[ 20 ]。良好的信息披露有助于降低企业管理层与股东以及债权人等利益相关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提高报表使用者的信息获取能力并强化外部机构及市场对企业管理层与治理层的监督和制约，优化审计环境，减少审计不确定性，从而降低审计风险，减少审计费用。
已有研究发现，良好的ESG表现说明企业具有更高的可持续性。可持续性更高的企业更有可能建立利益相关者参与的治理体系，更具长期导向性，并表现出更高的非财务信息质量和披露水平[ 21 ]。此外，良好的ESG表现说明企业积极履行ESG责任并建立了完备的ESG信息披露制度，ESG披露提供了不同于传统财务信息的非财务信息，有助于审计师更加全面了解企业真实状况。因此，ESG表现越好的企业越有可能披露更多关于企业历史及未来经营发展的非财务信息，有助于缓解信息不对称，通过提高公司透明度降低审计师的审计风险，从而减少审计费用。据此，提出假设：
H4：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企业良好的ESG表现通过提高公司透明度而降低审计费用。
四、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及数据处理
本文选取2010—2020年我国沪深A股上市公司年度数据作为研究样本，在此基础上剔除了金融行业、ST、*ST以及存在缺失值的数据，最终获得20 076个观测样本的非平衡面板数据。ESG数据来自和讯网数据库，其他财务数据均来自CSMAR数据库。为了缓解极端值的影响，本文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上下1%分位的缩尾处理，数据处理及实证均在Excel及Stata16.0中进行。
（二）模型设定及变量定义
为了验证本文H1，设定了模型（1）进行回归；为了验证H2、H3、H4，借鉴温忠麟等的做法，将模型（1）中的被解释变量替换为各机制变量，采用因果逐步回归分析法进行路径机制检验，如模型（2）和模型（3），并使用Sobel方法进行验证。
1.被解释变量：审计费用
模型（1）中，Auditfeei，t表示在年份t中企业i的审计费用。为了提高上市公司审计费用的可比性和回归有效性，借鉴姜付秀等[ 22 ]、陆正飞等的做法，使用当年总资产、营业收入及净资产对审计费用进行标准化处理，得到变量Auditfee、Auditfee2、Auditfee3，前者用来进行基准回归，后两者用来进行稳健性检验。为了消除量纲差异，对上述指标乘以10 000后再加入回归。
2.核心解释变量：ESG表现
ESGi，t表示企业的ESG表现。核心解释变量ESG表现的度量借鉴了李井林等[ 2 ]的做法，利用和讯网企业社会责任（CSR）数据库中的企业环境责任得分和企业社会责任得分分别衡量企业环境责任表现（E）和企业社会责任表现（S），并借鉴周茜等[ 23 ]的研究，通过主成分分析法，从监督机制、激励机制、决策机制等多个方面构造度量企业治理水平的综合性指标（G）。上述E、S、G三个指标值相加后除以100，得到核心解释变量ESG。此外，本文还借鉴Xie et al.[ 4 ]的方法，以样本均值为分界点构建二值变量ESGLEV：若企业ESG表现高于样本均值，则赋值为1，表明企业ESG表现较好；反之，赋值为0，说明ESG表现相对较差。将ESG作为核心解释变量加入模型回归，ESGLEV用作稳健性检验。
3.机制变量
本文参照Kaplan et al.[ 24 ]的研究，选择KZ指数衡量企业的融资约束；借鉴Ohlson[ 25 ]的研究，采用OSCORE指数度量企业经营风险；参考辛清泉等[ 26 ]的研究方法，利用综合性指标TRANS度量公司透明度。
4.控制变量
借鉴前人的研究，本文控制了以下可能影响审计费用的变量：公司规模（SIZE）、营业收入增长率（REVINR）、过度负债程度（EDEBT）、去杠杆程度（DELEV）、分析师跟踪人数（ANALYST）、托宾Q（TQ）、女性董事人数（FEDI）、资产负债率（ADR）、账面市值比（BM）、内部控制水平（LINC）、速动比率（QR）、现金流波动性（CFV）、是否聘请四大（BIG4）、金融化水平（FIN）、经营杠杆（OLEV）、管理层能力（MA）、行业销售收入增长率（INDSR）、管理层持股比例（MSR）。此外，还纳入了企业个体及时间固定效应，以控制时间趋势效应和不随时间变化的企业固有特征的影响。
各变量定义如表1所示。
五、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表2为全部样本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可以看出，在审计费用方面，样本企业Auditfee的均值为2.962，标准差为2.817，中位数为2.307，而最大值达到86.190，说明不同企业的审计费用存在较大差异。ESG最小值为-0.058，说明A股部分上市公司的ESG表现欠佳；ESG的均值为0.236，标准差为0.154，最大值超过0.7，说明不同企业的ESG表现也存在显着差异。KZ、OSCORE、TRANS、MSR的标准差较大，说明不同企业的融资约束、经营风险、公司透明度和管理层持股比例存在明显分化。LINC的均值、中位数、最大值分别为6.323、6.503、6.741，表明样本企业的内控水平差异不大。ADR和FIN均值分别为0.435和0.040，但最大值分别达到0.894、0.655，说明部分样本企业资产负债率和金融化水平过高。
（二）基准回归
1.主回归结果与分析
表3为本文的主回归结果，ESG的回归系数分别为-0.984和-0.429，且在1%的水平上显着，说明企业ESG表现越好，则审计费用越低，支持了本文H1，即企业良好的ESG表现有助于降低审计费用。SIZE、DELEV、ANALYST、LINC、MA的回归系数显着为负，说明较大的公司规模、有力地去杠杆、一定的分析师跟踪人数、有效的内部控制以及能力较强的管理层有利于降低企业审计费用。而CFV、BIG4的回归系数显着为正，表明较高的现金流波动性揭示了企业的经营风险，会提高审计费用，四大具有较强的议价能力和溢价要求，会显着提高企业审计费用。
2.影响机制分析
表4为ESG表现对审计费用影响机制的回归结果。列（1）—列（3）进一步检验了企业良好的ESG表现降低审计费用背后的具体机制。列（1）和列（2）中ESG的系数显着为负，说明良好的ESG表现可以有效降低KZ指数和OSCORE值，能够有效缓解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并降低经营风险，初步验证了H2、H3；列（3）中ESG的回归系数显着为正，说明良好的ESG表现能够向外传递更多关于企业的增量信息，有助于提高公司透明度，缓解信息不对称，从而支持H4。在列（4）、（5）、（6）中，将ESG与KZ、OSCORE和TRANS三个机制变量分别加入回归模型中，借助中介效应分析法进行检验：
在列（4）中，KZ的回归系数为1.495，且在1%的水平上显着，表明严重的融资约束会加大企业审计风险，提高审计费用。核心解释变量ESG的系数显着为负，说明良好的ESG表现通过缓解企业融资约束促使审计费用的降低，支持了本文H2。在列（5）中，OSCORE的系数显着为正，说明经营风险越大的企业其审计费用越高。ESG的系数显着为负，系数绝对值由不含机制变量OSCORE时的0.429下降到0.208，其直接效应小于总效应，侧面证实了不完全中介效应的存在，即良好的ESG表现通过降低企业经营风险减少了审计费用，支持了本文H3。在列（6）中，TRANS的系数为-1.069，在1%的水平上显着，表明较高的公司透明度能够有效降低审计费用。ESG的系数仍显着为负，系数绝对值由不含机制变量TRANS时的0.429下降到0.333，其直接效应小于总效应，证实了不完全中介效应的存在，即企业ESG表现提供了非财务增量信息，提高了公司透明度，缓解了信息不对称，从而降低了审计费用，证实了本文H4。在列（7）中，将核心解释变量ESG与三个机制变量同时加入回归模型。其中，KZ、OSCORE、TRANS的系数绝对值分别为0.117、0.065、0.870，且均在1%的水平上显着。这说明，KZ和TRANS在ESG表现对审计费用的影响关系中起到的中介效应比OSCORE更强，且TRANS起到的中介效应最大。
进一步，本文采用Sobel进行中介效应检验，三个机制的Sobel检验在1%的水平上显着，且中介效应与直接效应同号，验证了不完全中介效应的存在，说明缓解融资约束、降低经营风险、提高公司透明度三项机制均存在，证实了本文研究假设。
（三）稳健性检验
1.改变核心变量的度量方法
首先，替换被解释变量，使用Auditfee2和Auditfee3替换审计费用指标Auditfee进行回归。其次，替换解释变量，使用二值变量ESGLEV替换ESG进行回归检验。结果显示ESG、ESGLEV的系数均显着为负，再次支持了H1。限于篇幅，回归结果表略。
2.内生性问题
（1）滞后解释变量
企业ESG表现对其审计费用的影响可能存在滞后，因此，本文将解释变量ESG分别滞后一期、二期、三期进行回归。根据回归结果，各滞后期的系数仍显着为负，表明ESG表现对降低企业审计费用具有长期且持续的影响。限于篇幅，回归结果表略。
（2）采用两阶段最小二乘法（2SLS）
借鉴周茜等[ 23 ]的做法，分别使用同年度同城市的全样本公司、同年度同省份的全样本公司以及同年度同城市其他公司的ESG均值作为工具变量，借助两阶段最小二乘法（2SLS）进行估计。为考察工具变量的有效性，分别使用Kleibergen-Paap rk LM、Kleibergen-Paap rk Wald F、Hansen J统计量来进行不可识别检验、弱工具变量检验和过度识别检验，检验结果表明工具变量均有效，ESG的回归系数均显着为负，说明在考虑内生性问题后研究结论依然满足稳健性要求。限于篇幅，回归结果表略。
（3）采用Heckman两阶段回归与倾向得分匹配法（PSM）
使用Heckman两阶段回归模型来缓解自选择偏差导致的估计偏误：第一步，将ESGLEV作为被解释变量，模型（1）中所有控制变量及合适的排他性约束变量作为协变量，同时控制个体和时间固定效应，采用Probit回归并计算逆米尔斯比率（IMR）；第二步，将IMR代入模型（1）进行回归。回归结果显示，逆米尔斯比率（IMR）对审计费用的回归系数不显着，因此原模型中不存在自选择偏误，本文结论可靠。为缓解模型设定偏误（FFM）问题，使用PSM进行检验：第一步，将ESGLEV作为被解释变量，模型（1）中所有控制变量作为协变量，同时控制个体和时间固定效应，采用Probit回归计算倾向得分值；第二步，采用卡尺内（1：1）无放回近邻匹配，卡尺为0.03，匹配后的平均处理效应及均衡性检验均通过（ATT的T值均大于1.96，标准偏差绝对值小于5％，P值大于0.05）；第三步，根据匹配结果进行样本匹配后的回归，结果显示ESG回归系数仍显着为负，结论依然稳健。限于篇幅，回归结果表略。
（四）进一步分析
1.产权性质方面
首先，国有企业具有实现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的双重责任，其开展ESG活动优先考虑的是国家制度、政策因素和社会反响，更加注重经济效益与社会责任、环境责任的统一，而非仅仅经济利益[ 7 ]。非国有企业是更纯粹的经济主体，其进行的ESG实践更多是为了获取经济利益，考虑经济利益相关者的诉求。属性和目的上的差异使得非国有企业的ESG表现对审计费用具有更强的降低效应。其次，由于国有企业在国民经济中的重要性，国家对国有企业的相关监管更为严格，相应地，国有企业的公司透明度较高[ 27 ]，企业ESG信息更易被外部利益相关者所获取和知悉，承担ESG责任更多被认为是“理所应当”，因而其ESG表现所带来的市场反应也就较低[ 28 ]。非国有企业公司透明度相对较低[ 29 ]，信息更难以为利益相关者所获得，当其披露ESG表现等更多有价值的增量信息时，能够得到更积极的市场反应。
2.市场化程度方面
市场化程度反映了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作用的程度。首先，市场化程度高的地区经济发达，财政资金较为雄厚，可以为积极履行ESG责任的企业提供资金支持、减免税收等政策激励，因此企业更有动力提高ESG表现。其次，法治环境会影响企业ESG表现的真实性和有效性，而市场化程度较高的地区一般法治观念更强，政商关系更清明[ 30 ]，企业因生态环境破坏、社会责任缺失、内部治理失效、信息披露不实等违规行为受到的监管和规制力度更强。这有助于促使企业开展实质性的ESG活动，披露更真实的ESG表现信息，并最终有助于改善其ESG表现。
综上所述，预期非国有企业ESG表现对审计费用的降低效应更强；在市场化程度更高的地区，企业ESG表现对审计费用的降低效应更强。本文构建模型（4）、模型（5）进行检验，模型（4）中纳入了ESG与产权性质虚拟变量STATE（若为国有企业，STATE赋值为1，否则为0）的交乘项ESG×STATE，模型（5）中纳入了ESG与市场化程度变量MARKET的交乘项ESG×MARKET，市场化程度根据《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报告（2021）》得到，其他控制变量同模型（1）。
表5为产权性质和市场化程度影响的回归结果。在列（2）中，ESG的回归系数为-0.921，交乘项ESG×STATE的系数为0.009，均在1%的水平上显着，表明国有属性削弱了ESG表现对审计费用的降低效应，相应地，非国有企业ESG表现对审计费用的降低效果更明显。列（4）中，ESG和市场化程度交乘项ESG×MARKET的回归系数显着为负，说明企业所在地区市场化程度越高，ESG表现对审计费用的降低效果越明显。
六、结论与启示
（一）结论
第一，企业良好的ESG表现显着降低了审计费用。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经营风险以及较高的信息不对称会驱使管理层操纵财务报表，以谋取经济利益，加剧重大错报风险，而企业良好的ESG表现有助于缓解融资约束、减少经营风险、提高公司透明度，通过抑制管理层的舞弊动机并提供增量信息，降低审计师审计风险，进而减少审计成本和风险溢价要求。
第二，相比国有企业，非国有企业良好的ESG表现对审计费用的降低效应更明显。由于国有企业的双重责任以及面临更为严格的监管制度，其公司透明度更高，企业良好的ESG表现所传递的信息会被认为是“理所应当”；而非国有企业公司透明度较低，企业ESG表现所传递的增量信息能够获得较高的市场反应，因此对审计费用的降低效应更明显。
第三，相比所处地区市场化程度低的企业，所处地区市场化程度高的企业ESG表现对审计费用的降低效应更明显。市场化程度更高的地区，积极履行ESG责任的企业更有可能获得资金支持、税收减免等政策激励，且市场化程度高的地区法治环境良好，企业ESG实践面向更广泛的利益相关者，且更具实质性和真实性，因此良好的ESG表现对审计费用的降低效应更强。
（二）启示
首先，上市公司应积极承担企业ESG责任，重视并开展具有实质性的ESG提升活动，充分披露ESG信息，切实提高ESG表现，这有助于降低审计费用，缓解企业融资约束、减少经营风险、提高公司透明度，促进企业可持续发展。
其次，审计师在审计过程中应积极关注并利用上市公司披露的ESG信息，由于ESG表现是上市公司可持续能力的体现，这有助于审计师全面了解被审计单位及其环境，识别和评估重大错报风险，减少信息不对称。
最后，政府部门应为企业ESG实践营造良好的法治环境。一是加强对企业ESG信息披露的监管，提高企业ESG实践的实质性和有效性，减少企业机会性“漂绿”行为；二是要积极推进中国特色ESG体系的完善，提高企业ESG活动和ESG披露的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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