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龙骧 张 丽 方 伟 连 博 江 鹏

（1.安徽省阜阳市人民医院中西医结合科，安徽 阜阳 236004；2.安徽省阜阳市中医医院内科，安徽 阜阳 236005；3.安徽省阜阳市第五人民医院中医科，安徽 阜阳 236015；4.安徽省中西医结合医院内分泌科，安徽 合肥 230031）

新型冠状病毒性肺炎是由新型冠状病毒（SARSCoV-2）感染引起的急性呼吸道传染病，具有强烈的传染性、流行性、症状表现相似性，属于中医“疫”病范畴，病因为感受“疫戾”之气［1］。目前针对本病的治疗，西医尚未有特效药物，而中医药在减轻患者症状、阻止轻症患者向重症转化［2］等方面有着独特的优势及特色。

胡国俊，从医50余年，现为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主任医师、全国第四批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第二届全国名中医、南京中医药大学师承博士研究生导师、安徽省中医药学会肺病专业委员会名誉主任委员，擅长治疗肺病及内科疑难杂症。现将胡国俊主任医师从脾胃辨治新型冠状病毒性肺炎的2 例验案介绍如下，供同道参考。

1 验案举隅

案1 杨某某，男，44岁。住院号20003304。咳嗽、咳痰伴低热乏力5 d，于2020 年1 月29 日隔离并住院治疗。入院体检：体温37.1 ℃，心率每分钟75次，呼吸每分钟17 次，血压101/70 mm Hg（1 mm Hg≈0.133 kPa）。双肺呼吸音粗糙，未闻及明显干湿性啰音。血常规：白细胞（WBC）2.04×109/L，中性杆状核粒细胞（L）51.4%，淋巴细胞（N）37.3%，单核细胞（M）11.3%，嗜酸性粒细胞（E）0%，血沉（ESR）示35 mm/h，C 反应蛋白（CPR）15.1 mg/L。1 月30 日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核酸（痰）检测阳性，胸部CT 示双肺密度影。确诊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普通型）。西医给予吸氧、重组人干扰素α-2b、莫西沙星、洛匹那韦/利托那韦、氨溴索等抗病毒、抗炎、止咳化痰等药物对症治疗。2 月6 日胸部CT 示双肺密度影增高。2 月12 日中医参与治疗，患者咳嗽、咳痰，痰色稀白、质黏量少，舌质淡、苔薄白，脉濡。辨证为疫毒犯肺、肺失宣肃，治宜宣肃肺气、透邪排毒止咳。予清肺排毒汤原方，用药6 剂。2 月13 日胸部CT 示两肺外周带可见斑片状、磨玻璃样高密度影，边界模糊，密度不均。2月17日胸部CT示两肺高密度影，较2月13日片比较，病灶稍吸收。2 月19 日查房，患者咳嗽及咳痰等症状改善。给予吸氧、抗病毒、抗炎及中药治疗不变。患者从1 月29 日入院至2 月28 日，多次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核酸（咽拭子、痰）检测阳性。

3月1日请安徽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胡国俊主任医师亲临隔离点，视频查房。患者诉咳嗽较少，进食减少，大便稀溏、每日4～5次不等，口苦乏味，肢体倦怠，极度乏力，畏寒怕冷；舌边红、苔黄腻，脉细缓。证属脾阳虚微不运、湿毒化热蕴中，治宜温运脾阳、芳化湿毒、苦燥清泻。方选四逆汤、干姜黄芩黄连人参汤加减。处方：干姜10 g，附片（先煎）10 g，黄连6 g，红参片10 g，炙甘草6 g，紫苏梗15 g，广藿香15 g，砂仁10 g，骨碎补15 g，薏苡仁30 g，豆蔻10 g，石菖蒲10 g。7剂，水煎取汁500 mL，早晚分服。

3 月8 日二诊：患者畏寒怕冷消失，肢倦乏力改善，进食增加，大便稀溏、每日2～3 次，舌边红、苔黄稍腻，脉细缓。上方去附片、骨碎补，红参易党参10 g，加麸炒白术15 g。5剂，水煎取汁500 mL，早晚分服。

3月12日三诊：患者症状消失，体力恢复，进食可，大便正常，胸部CT：两肺高密度灶消失。

3 月15 日电话随访，3 次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核酸检测均阴性，已于3月14日出院，回家隔离。

按语：患者早期咳嗽为湿毒上受入肺，肺气郁滞而宣肃失司所致。病位虽在肺，但其发病与脾关系密切，“湿为阴邪，太阴多受之”。湿毒蕴肺未能及时外透，继而传中困遏脾胃，以致湿毒阻中，脾胃纳运失司。胡国俊主任医师认为，本病早期非属风寒表实证，故治疗用药切忌温表发散，否则湿郁化热为火，易致痰火扰心、蒙蔽心窍，常致病情迅速恶化演变为重型肺炎。胡国俊主任医师分析，此案病程长，核酸检测近1月不能转阴；2 月12 日中医药介入时，患者以咳嗽咳痰，痰色稀白、质黏量少，肢倦乏力，舌质淡、苔薄白，脉濡为主要表现；查房时症见纳少腹泻，乏力畏寒，舌边红、苔黄腻，脉细缓，实是正气不足、肺病及脾之候；加之抗炎、抗病毒及辛凉宣散等中西药物叠用时间过久，戕伐太阴脾土，终致脾阳日渐虚馁；舌质舌苔演变为舌红苔黄腻，是湿毒氤氲黏腻、缠绵不解，传中热化所致。故治疗用药首要温运脾阳，次要透解湿毒，再佐以苦燥清解，标本兼顾、虚实共图。四逆汤中附片辛热，走而不守，为纯阳之品，有雷霆万钧之力，可补命门之火以温煦脾土；干姜温中散寒，守而不走；两药助阳温脾，犹如黎照当空，使阴霾自散。黄连苦寒，可清热燥湿，剔除湿毒之热化；红参可温补中焦、扶助脾气；紫苏梗可理气宣肺；藿香、白豆蔻可芳化湿郁、宣透毒邪；薏苡仁可健脾渗利；石菖蒲可化湿、豁毒辟秽；砂仁可养胃和中。胡国俊主任医师使用骨碎补一药止泻，耐人寻味。《本草纲目》谓：“骨碎补，能入骨治牙及久泻痢”，认为骨碎补能温肾扶脾止泻，有补不敛邪之用。炙甘草可温中调和。全方辛热助阳、温运中焦、化湿透毒之中佐以清解，务求阳复、湿祛、毒透、热散。二诊时患者畏寒怕冷消失、肢倦乏力等症改善，知脾阳回复、清气伸展，虽仍有便溏且苔黄稍腻，但终属湿热毒邪渐解、病势缓和之象，遂去附片、骨碎补、红参，加党参、麸炒白术以益气补脾、固本护中而愈。

案2 杨某某，女，15岁。2020年2月2日入院，住院号：20003552。其父于5 d 前确诊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普通型），其在家中隔离3 d 后出现干咳伴咳吐少量白色黏痰，不伴发热、鼻塞、流涕等症状。入院查体：体温36.7℃，心率每分钟71次，呼吸每分钟18次，血压117/90 mm Hg。双肺呼吸音粗糙，未闻及明显干湿性啰音。胸部CT 示双肺纹理增多，2 月3 日血常规示：WBC为4.64×109/L，N 为47.4%，L 为44.2%，M 为8.4%，E 为0%，ESR 为23 mm/h，CPR 为13.1 mg/L。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核酸（咽拭子）阳性。给予吸氧、人重组干扰素α-2b 抗病毒治疗。2 月4 日出现稀溏样大便，每日3～4次不等，无腹痛及脓血样便，予双歧杆菌三联活菌肠溶胶囊对症治疗。从2 月2 日入院至2 月28 日，患者多次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核酸（咽拭子）检测阳性。

3月1日请安徽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胡国俊主任医师亲临隔离点，视频查房。患者诉纳谷不馨，乏力，便溏、每日2～3 次不等，形体消瘦，口中乏味，舌质淡红、苔白腻厚浊，脉沉细。辨证为脾虚湿毒蕴中、饮食积滞结于胃肠，治宜温脾运中、化湿毒、消积食。予苓桂术甘汤、理中丸、二陈汤、四君子汤化裁。处方：茯苓20 g，桂枝10 g，麸炒白术15 g，红参片15 g，干姜10 g，炙甘草6 g，法半夏10 g，骨碎补15 g，砂仁（后下）6 g，陈皮10 g，鸡内金10 g，建曲15 g。7剂，水煎取汁500 mL，早晚分服。

3 月8 日二诊：患者进食增加，乏力改善，大便成形，舌质淡红、苔白略腻，脉细缓。证属脾运趋复，湿毒食积渐化，治宜补中健脾、固护中州。方用参苓白术散加减。处方：党参10 g，茯苓15 g，麸炒白术10 g，炒白扁豆20 g，陈皮10 g，山药15 g，砂仁6 g，薏苡仁20 g，莲子20 g，桔梗6 g，葛根10 g，炙甘草6 g。5 剂，水煎药汁500 mL，早晚分服。

3月12日患者服药后精神、饮食、大便正常。

3 月15 日电话随访，患者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核酸连续检测3 次均阴性，已于3 月14 日和父亲同办出院，回家隔离。

按语：患者早期以干咳伴咳吐少量白色黏痰为主要症状，病机为湿毒蕴肺、肺气失宣。2月4日出现稀溏样大便，是肺病传脾、湿毒遏中之候，脾为太阴湿土，喜燥恶湿，“湿毒”困脾，致脾阳不振、水液内生，阻遏脾胃气机，湿浊毒交织，使清气不升、浊阴不降［3］。湿毒阻中，使胃纳失司、脾虚不运，故纳差、大便溏；腻苔，为湿邪留滞之征象［4］。胡国俊主任医师认为此患者尚未成年，后天之本尚未强盛，形瘦、纳差、苔白腻厚浊，是胃肠尚兼有积食之外候，故给予温脾健中、化湿毒、消食积、和中开胃之法合治较为稳妥。胡国俊主任医师强调，本案病机为湿、毒、虚、积交织盘结，非一方所能兼顾，故选经方与时方合方，撮取精粹合而围之。经方用苓桂术甘汤温阳化湿。胡国俊主任医师非常推崇方中桂枝一药，认为其辛散滑利、行气和血，以冀加快秽毒之邪的化解。以理中丸温运脾阳、健脾斡中；以时方二陈汤燥化湿毒；以四君子汤益气补中。四方共用，能温化、温运、祛散湿毒、培土扶中，共奏祛邪扶正、标本并图之用。此外，加骨碎补以止泻，砂仁气味芳香以开胃进食，鸡内金、建曲以化食消积，如此则方证合拍、彼此照应，药达病所。二诊时患者进食增加、乏力改善、大便成形，舌苔由白厚浊转为苔白略腻，为中气稳固、湿毒食积消和之征。继以参苓白术散加葛根，以安中固本、升举清阳，症遂告失。

2 体会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作为急性呼吸道传染病已纳入《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规定的乙类传染病，按甲类传染病管理。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发布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七版）》［1］认为，本病属于中医“疫病”范畴，病因为感受“疫戾”之邪，基本病机以湿毒热为主。而湿毒致病常贯穿本病始终，湿毒具有重浊黏滞、阻滞气机、易犯脾胃等特点，尽早祛化湿毒是施治用药的重点，中医治病祛邪不是单纯的杀灭病毒，而是给病邪以出路，消除邪气、祛邪外出［3］，疫病的发生发展过程始终是正邪相争的过程，正胜则邪却、正虚则邪陷。故在治疗本病的过程中胡国俊主任医师非常注重扶助正气，尤其是对处于恢复期，表现为以脾胃症状为主者，更要顾护后天之本。从以上2 案可以看出，胡国俊主任医师精研伤寒，中医功底深厚，注重传统辨证，摒弃病毒属热之说，善用经方配合时方化裁，审因论治、圆机活法，能抓住病机之关键，遣方从容、用药应手，获效斐然。临床观察，对新型冠状病毒性肺炎核酸持续阳性者，从脾胃治疗，常能使核酸迅速转阴，具有较高的临床指导价值和实用意义，值得临床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