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 纬,陈 生,刘禹翔,陈志杰,刘亚峰,疏欣杨

(1.深圳市中医院,广东 深圳 518033;2.深圳市第三人民医院,广东 深圳 518112;3.中日友好医院,北京 100029)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简称新冠肺炎)目前已成为全球性重大公共卫生事件,通过积极防控和救治,在我国境内已得到有效控制[1]。2021年6月,笔者有幸参与新冠肺炎患者中医药救治工作。在诊治过程中,大部分病例经基因测序为印度德尔塔(delta)变异株[2],该毒株具有传染性强、传播速度快、起病急、进展快、病程长、重症率高等特点[3]。现就1例幼儿新冠肺炎患者的中医治疗体会总结如下。

1 病例介绍

患儿许某,男,1岁,2021年6月16日20∶08因“发热并发现新型冠状病毒核酸阳性1 d”入院,患儿于2021年6月 9日从南非随其母亲乘坐CA868航班抵深,后闭环送酒店隔离观察,当时无不适症状,6月10日新型冠状病毒核酸阴性。6月15日患儿于酒店出现低热(具体体温不详),新型冠状病毒核酸单基因阳性。询问患儿陪护人,诉其近期无咳嗽,无腹痛腹泻。拟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遂转送至留观病区隔离观察。患儿入院无发热咳嗽,无其他不适。既往体健,否认其他疾病史及家族病史,未接种新冠疫苗。流行病学史:中国籍,6月9日随其母亲从南非约翰内斯堡乘坐CA868航班6月10日抵深,其母6月15日已确诊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收住院治疗。

入院后6月16日查血常规白细胞 6.76×109/L,中性粒细胞 1.16×109/L,淋巴细胞 5.15×109/L,中性粒细胞百分比 17.2%,淋巴细胞百分比 76.2%,红细胞 4.72×1012/L,血红蛋白 135 g/L。肝肾功能未见明显异常。6月17日鼻咽拭子新型冠状病毒核酸阳性,ORFlab基因(+,CT 32.33)/N基因(+,CT 33.84),简单表示为O/N CT:32.33/33.84,确诊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无症状),转入隔离病区与其母同病房隔离治疗。转入后给予对症治疗,未予药物干预。

6月18日患儿再次出现发热,体温38.6 ℃,无咳嗽咳痰,纳食正常,无腹泻,给予布洛芬对症处理后热可退。考虑患儿年龄小,未使用其他药物治疗。6月18日胸部CT示双肺未见明显异常(见图1)。6月19日白天患儿又复发热,15时体温最高39.5 ℃,口服布洛芬后热可退,但夜间又复发热,体温最高38.6 ℃,经专家组讨论后考虑给予中药联合阿比多尔治疗。

6月20日一诊:患儿入院第5天,晨7时体温37.2 ℃,11时体温38.2 ℃,再予布洛芬口服,午后查看患儿,症见暂无发热,咳嗽,咳少量痰,纳一般,无咽痒痛,大小便正常,舌淡红,苔薄白微腻,脉滑(见图2)。6月20日鼻咽拭子新型冠状病毒核酸阳性(O/N CT:22.19/23.34)。中医诊断湿毒疫病(暑湿闭肺证),西医诊断新冠肺炎(轻型)。中药以“清暑化湿解毒、宣肺平喘”为法,以新加香薷饮合止嗽散加减:金银花5 g,连翘5 g,白扁豆5 g,厚朴5 g,荷叶5 g,滑石5 g,淡竹叶5 g,淡豆豉5 g,桔梗5 g,前胡5 g,牛蒡子5 g,山楂5 g,炙甘草5 g,3剂免煎剂,开水50 mL冲服(加入50%葡萄糖注射液20 mL兑入,使用一次性注射器抽取分次喂服),每日2次,饭后30 min服,并给予阿比多尔5 mg,每日2次口服。

服药过程中由于患儿每次服用阿比多尔均出现呕吐,进食剂量非常少。刚开始服中药时也有呕吐现象,但呕吐量相对较少,也嘱患儿母亲“能喂尽喂”“服多少算多少”。经治疗患儿6月21日出现2次低热,未服退热药可自行退热。6月21日复查胸部CT示双肺病毒性肺炎表现(见图1)。

6月23日二诊:患儿入院第8天咳嗽明显,咳白痰,夜间咳甚,暂无发热,无咽痛鼻塞流涕,纳尚可,大便稀烂,每日3~4行,小便正常,舌淡红,苔薄黄,脉细滑(见图2)。6月23日鼻咽拭子新型冠状病毒核酸阳性(O/N CT:25.99/25)。中药治疗调整为和解少阳、宣肺止咳,佐以健脾燥湿止泻,方以三拗汤合小柴胡汤加减:蜜麻黄3 g,苦杏仁5 g,紫菀5 g,地龙5 g,北柴胡10 g,黄芩5 g,法半夏3 g,葛根15 g,白前 5 g,青蒿5 g,桔梗5 g,苍术10 g,蝉蜕5 g,生麦芽15 g,紫苏叶5 g,炙甘草5 g,3剂免煎剂,服法同上。

6月26日三诊:患儿入院第11天咳嗽明显减轻,气管有痰音,6月23日至今未再发热,无咽痛鼻塞流涕,大便稀烂,每日1~2行,无水样便,舌淡红,苔薄黄,脉细滑(见图2)。6月25日复查胸部CT右上肺病灶稍有缩小,部分变实(见图1),6月26日鼻咽拭子新型冠状病毒核酸阳性(O/N CT:31.15/28.26)。守原方去地龙、蝉蜕,加陈皮5 g、鱼腥草10 g,3剂免煎剂,服法同上。

6月30日四诊:患儿入院第15天咳嗽较少,气管仍觉有痰音,较前改善无发热,纳可,大小便正常,舌淡红,苔薄白,脉细滑(见图2)。患儿开始不愿服中药,需分次喂服。目前病情稳定,调整中药,加强益气固表之效:蜜麻黄3 g,苦杏仁5 g,太子参10 g,陈皮5 g,柴胡10 g,黄芩5 g,法半夏5 g,茯苓10 g,白前 5 g,青蒿10 g,桔梗10 g,黄芪10 g,蝉蜕5 g,生麦芽15 g,紫苏叶5 g,炙甘草5 g,3剂免煎剂,服法同上。患儿服上药过程中,气管痰音消失,但出现颜面起皮疹,无瘙痒,服药2剂后嘱其停药,停药后皮疹可改善,考虑过敏反应可能。7月2日复查胸部CT示双肺病毒性感染灶明显吸收好转(见图1)。停药后未再予药物干预,7月17日2次鼻咽拭子新型冠状病毒核酸阴性予以出院。

注:2021年6月18日双肺未见明显异常;2021年6月21日双肺病毒性肺炎表现;2021年6月25日右上肺病灶稍有缩小,部分变实;2021年7月2日双肺病毒性感染灶明显吸收好转;CT-计算机断层扫描

注:2021年6月20日,舌淡红,苔薄白微腻;2021年6月23日,舌淡红,苔薄黄;2021年6月26日,舌淡红,苔薄黄;2021年6月30日,舌淡红,苔薄白。

2 讨论

本例患者为境外输入病例,经基因测序考虑为德尔塔(delta)新冠变异株。患儿症状相对较轻,但仍出现“发热、咳嗽、咳痰、腹泻”等症状,胸部影像学逐渐出现肺炎表现,符合新冠肺炎轻型诊断。在治疗方面,由于患儿年龄小,无较好的药物治疗手段,早期经对症退热治疗仍反复发热,在此基础上通过专家组讨论,决定采用中西医结合治疗。治疗过程中,虽用阿比多尔抗病毒治疗,但由于药物剂型和口感原因,患儿食入即吐,疗效不能保证。在整个中医诊治过程中,结合平时治疗小儿咳嗽经验,采用中药兑入冰糖或葡萄糖改善口感的方法使患儿愿意服用中药,类似于小儿止咳糖浆之意,并采取“能喝尽喝”的原则。一诊患儿仍有发热,出现咳嗽,时值夏至前2 d(6月20日),高温酷暑,患儿南非入境多日,考虑暑湿与湿毒兼夹发病,结合中医疫病病因特点与三因制宜理论[4],并通过研究得知金银花拥有16个潜在的抗SARS-CoV-2活性成分[5],故使用新加香薷饮和银翘散、六一散加减以清暑利湿,解表透邪。重用金银花为君药以清热解表透邪,因当天中药房无香薷,故改予荷叶清暑利湿,并加前胡降气化痰止咳,山楂开胃消食,经治疗患儿发热逐渐消退。二诊发热已退,出现明显咳嗽、咯痰、腹泻,胸部CT提示新发双肺肺炎表现,此时考虑暑湿外邪已去,但湿浊疫毒仍在,侵犯肺胃,肺气失宣故咳嗽咯痰,湿浊困遏脾胃故腹泻。方药调整为三拗汤合小柴胡汤宣肺化痰,和解少阳,调畅三焦气机,并佐以苍术葛根以燥湿止泻。三诊患者咳嗽明显减轻,但家人仍可听到患儿气管有痰音,故仍守原方加陈皮化痰健脾,鱼腥草清热化痰。四诊患者诸症改善,考虑疫病进入恢复阶段,虽无明显咳嗽咳痰,继守原方加太子参、黄芪益气固本。服药后期患儿诸症尽除,颜面起皮疹,停药后可缓解,不排除药疹,患儿不愿再服药故停药至出院。

3 临证体会

3.1 结合小儿生理病理特点,坚持辨证论治

《温病条辨·解儿难》言:小儿“脏腑薄,藩篱疏,易于传变,肌肤嫩,神气怯,易于感触”[6],提出儿童为易感人群。《景岳全书·小儿则》又指出:“盖小儿之病非外感风寒,则内伤饮食,以至惊风吐泻及寒热疳痫之类不过数种,且脏器清灵,随拨随应,但能确得其本而撮取之,则一药可愈,非若男妇损伤,积痼痴顽者之比。[7]”小儿为纯阳之体,生机蓬勃,脏气清灵,多无痼疾,发病后恢复能力较强,易趋康复,这也体现在本次小儿感染新冠病毒后病情相对较轻,容易康复。本例病例诊治过程中强调中医辨证施治,早期结合季节及地域特点,施以清暑化湿、宣肺透邪解毒;中期以和解少阳,宣肺化痰止咳;后期以扶正固本,健脾益气化痰。治疗过程中始终顾护患儿脾胃,并坚持解毒抗疫原则,佐以青蒿、牛蒡子、苍术、连翘等化湿解毒。

3.2 改善中药口感,解决儿童服药困难问题

患儿年龄小,服药存在困难,包括中西药。前期使用阿比多尔,由于不是儿童剂型,患儿入口即吐,影响药效。故如何改善中药口感,使患儿能配合接受口服中药是本次治疗的重点问题。结合笔者多年治疗儿童呼吸系统疾病经验,由于儿童对西药及中成药糖浆剂型比较容易接受,故中药汤剂也可采取糖浆做法,通过加入冰糖、葡萄糖或白砂糖,改善中药苦味,使患儿愿意服用,并做到“能喝尽喝、喝多少算多少”,从而解决患儿服药困难问题,保证中药用量。

3.3 重视宣肺化痰,采取趴睡体位及拍背促进排痰

儿童尤其是婴幼儿,气管、支气管排痰功能尚未成熟,且无主动咳嗽排痰意识,不利于疾病治疗。在本次疫情中,所有患者均采取俯卧位排痰策略,“应趴尽趴”,而该患儿喜欢趴睡,故嘱其尽量多采用趴睡体位,并嘱患儿母亲加强拍背排痰。然而患儿仍难以和成人一样咳出痰液,故中药宣肺化痰作用显得尤为重要,以蜜麻黄、苦杏仁、紫苏叶、桔梗开宣肺气,化痰止咳,结合寒热虚实,佐以鱼腥草、黄芩清热化痰,苍术、陈皮、山楂健脾燥湿化痰,治疗后有效改善了患者的咳嗽咯痰症状,并促进其肺部炎症吸收。

3.4 全程顾护患儿脾胃

万密斋[8]在《育婴家秘·五脏证治总论》中指出,小儿"脾常不足,肾常虚"。由于小儿处于生长发育阶段,脾胃运化功能尚未健旺,饮食稍增则易出现运化失常,故脾常不足。纵观新冠肺炎整个发病过程,由于感受湿毒疫气多表现为湿邪特点,全程均可出现纳差、便溏、腹泻等湿邪困脾表现,由于小儿脾常不足,感受湿邪,脾先受困,脾阳不振,运化无权,水湿不化,“湿盛则濡泄”,故多见腹泻;而湿邪困遏三焦脾胃则易出现纳差、便溏表现。疾病早、中期适当腹泻及稀烂便,有助于湿浊邪毒从三焦、大肠而解。疾病后期,患者仍出现反复腹泻、纳差、疲乏等,此为胃气衰败表现,应重视顾护脾胃及避免过度使用抗病毒药物攻伐。因此,在新冠肺炎治疗时应结合小儿“脾常不足”“湿邪碍脾”等特点,重视“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治疗应避免使用过度攻伐药物,应全程辨证使用燥湿健脾、健脾开胃、醒脾理气、健脾益气等药物。

综上,新冠肺炎是目前危害人类健康的主要传染病,德尔塔株是新冠病毒其中的一个变异株,也是目前造成国内疫情多地陆续暴发的主要毒株。对于婴幼儿,由于年龄小,解决服药问题是关键;中医药早期干预,全程干预,能有效改善发热、咳嗽、咯痰、腹泻症状,有效促进肺部炎症吸收。治疗上始终坚持中医辨证论治,重视宣肺化痰原则,全程顾护患儿脾胃尤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