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谦

我还得学习与一棵树相处,从了解自己能够给与什幺样的条件开始。

一直以来我都喜欢散步。在自己的生活周围、在旅途中的异乡里,散步除了能够让我放松、减低焦虑,最大的好处是:我可以换一个地方跟自己说话。我发现这习惯经常能帮助自己更有系统地去面对生活。离开了自己习以为常的环境,那时候与自己的沟通常常会有新的灵感、新的获得。散步就有这样的功能,所以在自己居住的范围里散步,我也会刻意错开上一次所走过的路,因为走着一条陌生的或是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经过的路,似乎都会有一种重新洗涤自己思考的功能。于是在行走的路途中,我总是跟自己安静地交谈,而眼睛除了观察路况以外,大部分的时候就是张望着身边的花草树木,特别是——树。

喜欢看树已经是我一个隐私的爱好了。虽然我对植物并不是那幺了解,也不经常深究我在旅途上所看过的植物。保有自己与那些植物隐秘的关系,进而建立一套自己的解读系统也是一种乐趣,例如:这棵树的花香像海洋、那棵树的枝叶像云朵、这棵树的树干上纹路像是外星人留下的文字等等,那些都是自己用散步漫想的时光,不经意建立起来的系统。我想,这都是因为我与它们之间维持着恰当的距离、偶遇的关系,互相没有责任,有的只是更多的欣赏和经过一瞥的缘分。没想到就这幺走着走着、看着看着,也过了半个世纪了。

打从几年前起,我终于开始有了拥有一棵树的想法。拥有的意思就是彼此有着固定的关系,让一棵树住在我的生活范围里,稳定地对望。当然这样的关系必须建立在你有一块自己的土地,然后再邀请那棵树在这里生长。这样的想法从无意中成立,到真的可以发生,至今又过了很多年。于是这几年我多了些幻想:如果有一棵树种在自己的花园里,那会是怎样的情形?在我的漫想里,在那一座虚构的花园中陆续种过了许多树。例如:从我楼上的阳台望过去,院子里种一棵相思树会有多好!台湾的山丘上总是长满了相思树,每回我从机场回家、在经过高速公路的高架桥上,总是远远望着山峦里满山的相思树,随风软软地摇摆。在春末夏初的季节里,树上那一片金黄,都是每次回家前一个安心的暗示。我想如果我的房子书房设在三楼,那就能常常近距离地看到这些黄色与绿色的云朵了!又如果在我想象中的客厅落地窗前能有一棵栀子花,那幺我在客厅沙发上也许就能够闻到我最喜欢的栀子花香了!记得我曾经在上回写《脚趾上的星光》中提到了佛肚树,那是南半球澳大利亚树木的一个象征,当时在台中科博馆看到它时,觉得它像一只可爱的动物,而这也引起我一些想象,如果在自己的花园种了一棵像动物般的树,那幺花园不就有了如动物园般的活泼气息了吗?这样的想象在这几年散步的路上,总是自娱自乐想了又想地欢喜着。当然随之而来就是淡淡的惆怅,因为知道这不容易实现,或着只是这一辈子自己的幻想罢了。

真的没有想到,近期我终于有机会搬到一个有花园的房子里,那些曾经漫天的幻想忽然就可以落实了!先是一阵高兴,接着又是一阵慌张。我想象过的那些树怎幺挤得进一个小花园呢?这段日子我还是不停地提醒自己“真实的世界还是可以接近想象的,如果你愿意。”但是接近想象还是要以理性思考,才能落实。所以我买了一些书、又上网搜了一些数据,最后决定找一个有经验的园艺师讨论。当我把我许多的想象跟园艺专家描述完了之后,他告诉我:“你先试着了解那一块小花园的温度、湿度、日照以及土质,然后我再给你建议吧!”

至少,我想我的美梦是可以继续并且变成真的,从此在我未来的散步路上继续想象吧。只是我还得花出更多的时间去学习与一棵树相处,从务实地了解自己能够给与什幺样的条件开始,再让自己与植物的关系从全部的漫想,到一半以上的落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