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丽姝

1893年,阿瑟·柯南·道尔“杀死”夏洛克·福尔摩斯,去了瑞士,将达沃斯变成高山滑雪胜地。10年后他将福尔摩斯复活,亲自调查了一起冤假错案,并在英国引入上诉制度……柯南·道尔的奇闻逸事和发明创造,一直隐藏在他笔下主人公丰功伟绩的阴影之中,然而它们一点儿也不逊色——

获得“杀人执照”以及对道德的评价

众所周知,在成为举世闻名的大作家之前,柯南·道尔当过医生。1881年他从爱丁堡医科大学毕业,但显然他对自己的医术评价不高。为了庆祝获得医学学士和外科硕士学位,他给自己画了一幅漫画:柯南·道尔兴高采烈地举着毕业证书,下面写着一行字:“杀人执照”。

最初他和同学一起在普利茅斯行医,后来决定单干。1882年,他搬到朴茨茅斯,租了一座房子,简单装饰了一下候诊室,开始等待患者上门。可是没有人来。英国法律禁止医生在报纸上发布广告招揽生意,所以只能通过熟人的关系去找患者。柯南·道尔意识到必须扩大自己的社交圈才行,于是决定采用那个屡试不爽的办法——运动。

以前,运动就帮过他的忙:靠着玩板球、游泳、踢足球、打冰球,他度过了在耶稣预备学校和斯托尼赫斯特学院漫长的8年;而在捕鲸船上行医赚钱时,又因为在格斗中撂倒过一名服务员,赢得了苏格兰水手的敬重。柯南·道尔加入了朴茨茅斯所有的运动协会,还在1883年协助组建了城里的第一支足球队。球队的大多数球员都是港口工人,柯南·道尔当守门员。在维多利亚时期,足球并不是适合绅士的运动,为了不吓跑上流社会的顾客,柯南·道尔使用了埃·西·斯密特这个化名。

很快,柯南·道尔的行医事业就达到了相当可观的规模,他觉得是时候利用自己的名声来解决更普遍的问题了。1887年,他在《 晚报》和《汉普郡时报》上发表了两封公开信,跟温特利上校展开了辩论。温特利是英国反疫苗联盟的激进分子,他宣称要求父母给儿童接种天花疫苗的法律是不道德的,而且疫苗本身非但无效还对儿童有害。总之,温特利利用一切机会在当地媒体抵制疫苗接种。柯南·道尔指责温特利伪造数据、所言不实、散布宗教狂热思想,号召当父母的不要听信他的伪科学言论。尽管很多医生都支持柯南·道尔,但是这次公开论战却以他的失败而告终:一年后英国政府通过了一项新法令,允许公民拒绝接种疫苗。

柯南·道尔没有就此一蹶不振。此后多年,他一直在公开场合宣传疫苗的好处。布尔战争(1880年12月—1881年3月英国与南非布尔人之间的一次小规模战争)的爆发更坚定了他的决心。当时在野战医院当外科医生的他给《英国医学杂志》写了一篇文章,呼吁至少给入伍的军人接种疫苗,他引用了这场战争的数据:如果说有7500名士兵因为战斗伤亡死在了南非的话,那幺在部队肆虐的斑疹伤寒则夺去了8000多人的生命。此后,他还就这一建议两度在皇家委员会面前发表演讲,但都无功而返。英国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仍旧没有强制接种疫苗。

难道让儿童感到轻微的不适,以免患上致命的疾病是不道德的吗?这不就是目的胜于手段的实例吗?难道推开温特利上校,将他从飞驰而来的火车头下解救出来,也是不道德的吗?如果将这些行为定义为不道德,那幺我倒是愿意祈祷永远也不要到达有德的境地。

——柯南·道尔 (《晚报》)

创立高山滑雪胜地

1893年末,柯南·道尔将夏洛克·福尔摩斯“葬”在瑞士莱辛巴赫瀑布,自己也出发去了瑞士。他妻子已经在达沃斯治了好几个月的结核病。在达沃斯,柯南·道尔给自己开辟了一个新的运动项目——高山滑雪。

此前,这项运动并非完全不为人知,比如在挪威,人们不但积极从事滑雪运动,还把它当成交通工具。但在阿尔卑斯山,高山滑雪却是一件新鲜事。整个达沃斯只有两个热衷滑雪的人——布兰格兄弟。他们自学成才,在这一新兴的体育项目上不断试错。当地居民和结核病诊所的患者看到他们在雪地里翻滚挣扎的样子,全都乐不可支。柯南·道尔到来之前,布兰格兄弟已经是当地的名人了,两人的滑雪技术也相当不错。柯南·道尔很快就厌倦了疗养院的平静生活,决定向兄弟俩请教。这一回,达沃斯居民又开始嘲笑在雪地里翻滚挣扎的大作家了。

显然,柯南·道尔不满足于只掌握基本的滑雪技巧,在刚刚觉得自己有所长进时,他就建议布兰格兄弟一起去征服阿尔卑斯山最高峰。1894年3月末,他和布兰格兄弟从达沃斯出发,踏上现在看来都极其冒险的旅程:他们越过海拔约3000米的山隘,前往附近小城阿罗萨,除了滑雪板之外没带任何装备。这种做法差点儿导致一场灾难,因为城下的最后一道斜坡非常陡峭,像一面垂直的墙,在这种情况下踩着滑雪板下山无异于自杀。机智的两兄弟将滑雪板用小皮带绑在一起,做成类似雪橇的东西。柯南·道尔也想仿效他们的做法,但是出了点儿状况,结果他的“雪橇”散了架,滑雪板也在雪地里弄丢了。柯南·道尔没有惊慌失措,他觉得作为第一个滑雪穿越阿尔卑斯山的英国人,步行回到文明世界实为不妥,于是干脆从垂直的山坡上滚了下去,差点儿失去他的裤子。

柯南·道尔立刻将自己的壮举和这一运动的好处详详细细地写给了《斯特兰德杂志》,还告诉读者,冬天没有比滑雪更好玩儿的运动了。他有意将瑞士称为未来高山滑雪运动的中心,并尽力提高它的知名度。最早前来征服阿尔卑斯山的,都是柯南·道尔的朋友和书迷,他帮大家做策划、给他们提供建议、介绍装备的使用方法、传授滑雪技巧。到了1895年,人们对滑雪运动的热情大为高涨,以至于当地皮具商爱廷格公司不再接受单独的订单,转而投入批量生产。1905年瑞士举办了首届高山滑雪锦标赛,吸引了1万名观众。

最初柯南·道尔将改革离婚法的基本诉求写进宣传手册中,还发表过几次演讲,但他的做法却招来一片骂声。保守派和宗教界批评他违背道德准则和反教权主义,女权主义者则指责他仇恨妇女、蔑视她们的权利。有一次,柯南·道尔在小教堂就婚姻和离婚问题演讲时,一群妇女冲进来,差点儿惹出大麻烦。

这场难解难分的对抗一直持续到1923年,英国终于明确了男女双方在离婚问题上的平等权利。5年后,女权主义者也达到了目的——男性和女性拥有平等的投票表决权。至于柯南·道尔提出的其他几个解除婚姻的理由,1937年才出现在英国的立法中——那已经是他去世之后的事了。

合乎情理的道义,不该建筑在神学理论的流沙之上,而应以仁厚慈爱为基石。一个在酗酒和冷酷的氛围中长大的无助婴孩的啼哭,就是对抗现行社会制度的有力呼声,可是这种制度却受到法律的保护。这难道是基督的精神吗?

——柯南·道尔(《晨报》)

关于“泰坦尼克”号的争吵以及救生衣

1912年“泰坦尼克”号游轮沉没后,英国媒体大肆报道事故发生时英国人表现出来的英雄主义气概,报纸上各种可歌可泣的故事满天飞:男人如何牺牲自己而拯救妇女和儿童的生命啦,船员如何毅然决然地朝贪生怕死的外国人开枪啦(因为他们想方设法挤到前面),船长如何不肯弃船而去啦,乐队又是如何演奏到最后一刻啦……

唯一给这种英雄主义热火浇冷水的人,就是萧伯纳。他在刊登于《每日新闻》的文章《几点未提及的道德思考》中,揭露了媒体就“泰坦尼克”号沉船事件编织出来的神话,描述了事故发生时混乱的场面、糟糕的撤离,以及船员在安排大家登上救生艇时表现出来的阶级偏见。柯南·道尔回击了萧伯纳的说法,指出“泰坦尼克”号沉没是全国性和个体性悲剧事件,他相信人们已经竭尽所能地挽救乘客的生命,并指责萧伯纳搬弄是非。萧伯纳则批评柯南·道尔过于浪漫。两位作家之间展开了公开辩论,直到事件最初的调查结果公之于众后,辩论才结束。调查证实,人们在施救过程中所犯的错误要多于英雄主义行为。

海面安全问题和施救组织问题给柯南·道尔留下了深刻印象。1914年,由于跟德国潜水艇相撞,1500多名在巡洋舰服役的英国水手丧生,而且大多数人不是受伤死去,而是淹死的——因为考虑到火灾隐患,军舰上禁止配备救生艇,与此同时,船上又没有其他救助设施。柯南·道尔建议给每名船员配发一个带橡皮圈的小包,以便遇到危险时可以套在脖子上,并在10秒钟内充满气体。各大报纸纷纷支持他的主张,还连续几天发表短讯,讨论这一机智的发明。最后,军事部终于下令生产25万个这种橡皮圈。再后来这一发明演变成真正的救生衣,也就是飞机座椅下面放置的那种。

我们可以舍弃轮船,用别的东西来取代,但是我们不能牺牲人命。我们必须拯救他们,只有当船员有足够自救的机会时,我们才能心安理得。

——柯南·道尔(《每日电讯报》)

相信有仙女存在

如果说柯南·道尔在社会问题和政治问题上头脑清醒、方法有效的话,那幺在精神层面上,他则是一个十足的浪漫主义者。爱尔兰人出身的他在天主教信条的教导下长大成人,但在耶稣预备学校求学时却对宗教感到失望。虽说第一次圣餐仪式也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但是后来通过对宗教信条和演讲术的研究,他彻底背离了原有的精神生活。与天主教关系的终结,成为他后来长期寻找精神追求的源头,也是他无法认同逻辑推论和科学阐释的原因。

柯南·道尔的精神世界发生重大转折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的儿子、兄弟和两个外甥分别在战场和野战医院中死去。为了摆脱痛苦,他开始向招魂术求助。很久以前他就产生过跟灵魂交流的想法,战前就参加过灵媒课程,而到了1916年,这个不起眼的兴趣竟发展成了疯狂的嗜好。为了这个新的信仰,他决定奋斗终生并自愿担当它的传道者。直到临终前,柯南·道尔一直在世界各地宣传通灵术,在加拿大、澳大利亚、南非和美国发表演讲近500场。渐渐地,这个嗜好取代了柯南·道尔的所有社会活动。

1920年发生了一件怪事,使大多数头脑健全的人产生怀疑的这一精神理论,竟意外地得到了“证实”:科廷利村16岁女孩儿埃尔西·赖特和她的堂妹弗朗西丝·格里菲斯拍下了一组仙女的照片,据她们说,这些仙女经常在河边嬉戏。从小听着爱尔兰童话长大的柯南·道尔对这一新闻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并开始以自己的方式加以传播。在为 《斯特兰德杂志》撰写的文章中,他表示自己运用福尔摩斯的方法,连续几天拿着高倍放大镜观察这些照片,试图从中找到伪造的痕迹,但是一无所获。1922年,他出版了一本书 《仙女现象》,将这些照片跟发现美洲大陆相提并论。

柯南·道尔诚心诚意地相信仙女的存在,这对他的名声造成了极坏的影响。人们开始谈论天才神探福尔摩斯的创造者疯了,并开玩笑说《彼得·潘》在剧院上演时,每当观众被要求鼓掌祝贺叮当小仙女获救的时候,第一个跳起来的总是这位大作家。直到1983年,弗朗西丝·格里菲斯接受《泰晤士报》采访时才承认,5张照片中有4张是从别处剪下来的,这又给这场骗局的追随者留下了一个希望,即第5张照片是真实存在的童话世界。然而专家认为,这些立体感十足的仙女照只是偶然形成的多重曝光的结果,也就是说拍照时人物形象叠加在了一起,形成了极为真实的幻象。

承认仙女的存在,让陷入泥淖的20世纪唯物主义思潮为之一震。这种思潮必须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在生活中魔法和秘密也有一席之地。

——柯南·道尔(《仙女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