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强

沙子

一堆白白的沙子

在雅鲁藏布江一个拐弯处

一粒粒的沙子

相互陌生,又挤在一起

风让它们起飞,离开故土

风把它们带到这里

风走了

风不说为什幺

沙子眼巴巴望着风的背影

说什幺说,问什幺问

所有的沙子都这样想

所有的沙子,都有一颗

不闻不问的心

它们在河的对岸

是一处

白得耀眼的景观

蜥蜴

一大群蜥蜴

在雅鲁藏布江边

你追我赶

等我看完耸入云霄的山峰

和忙着奔跑的江水

再看它们的时候

它们全都停了下来

望着我

直到现在

我不回头,它们就

盯着我的后脑勺

而我回头

蜥蜴的影子

也在回头

好象我们都想说话

却不知道

说什幺

老柳树

在雅鲁藏布大峡谷

老柳树很早以前

就没有了头颅

枝条从躯干上长出来

又被砍掉

又长出来

老柳树的身子骨

活成一块灰黑色的石头了

缝隙自然,坑洼天成

它扎在地下的根有多深

你不知道

它有没有心,你不知道

你掂记着它的什幺

它怎幺会知道呢

雅鲁藏布

江水在咆哮

拴着铁链

张大的嘴巴吐着

白花花的泡沫

我知道它

胸怀泥沙与碎石

怒吼的声音

峡谷在听

峡谷上的花草习惯了

低头吃草的牦牛

只管低头吃草

白云看着我想说什幺

飘走了

飘得很慢

另外的白云

也是慢慢飘来看着我

停留不动

又慢慢飘走

千年核桃树

最大的二千一百多岁

分出的七个枝干

枝叶繁茂

看不出主次

结出的果子又少又小

几乎忘记了活着

还要开花

结果

它经过的黑夜是黑夜

它经过的白天是白天

拉萨河畔

河水平静

野鸟东张西望

看得见近处的山

看不见远处的雪

还在想八角街上转经的人

从我的眼,进到我的心

出来的时候,经过了心

没经过眼

我的空虚

是你们走后的空虚

我的平静

是你们不再回来的平静

我的问候落在拉萨河上

无风无浪,天气晴好

一架飞机飞来

一架飞机离开

南迦巴瓦

雪落下

雪冻成冰

一块高高在上的石头

被冰层层包裹

成了冰的心

又被云雾纠缠

在我们诞生之前

还没有人类的时候

雪一直在下

云雾一直在缭绕

南迦巴瓦早忘了

自己什幺样子

甚至从来都不知道

自己的腰部已长出森林

脚下的村庄

日日夜夜

千百年过去了

一个二十世纪六十年代

出生的人

从四川江油来

远远看见一些云雾还没离开

一些云雾又已到来

南迦巴瓦的真容

就在观景台旁边的画框里

我想把它写成一个人

看它怎幺变成神的

而它确实是一块石头

被冰包裹

挽留着云雾

我们望着云雾

一代代

目不转睛

山上的藏寨

老妇人指着

河对面山上的房子说

左边一条小路右边一条小路

我顺着老妇人手指的方向

看见一道沟壑一条裂缝

我不知道我看见的

同老妇人所指的

是不是同一回事

因为我不相信路

会是那个样子

更看不见藏民们如何上去

如何下来

老妇人接着又说

人都下山了

现在屋子里住满了猴子

我再望时下雨了

风又大

周围的人烟消云散

一切都在雨雾中

仙境一般